“行了。”謝令儀實在看不下去,他一個大人欺負小孩子。連忙站到花童面前,護住他。
“你跟不懂事的孩子計較什麼?”
花童見謝令儀擋在自己面前,像是找到了靠山,抽了抽鼻子,怯生生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問。
“那哥哥,這個荷花燈,您還買嗎?”
聞應祈眼神在看到花童髒兮兮的手碰上謝令儀指尖時,瞬間變冷,周身氣息似乎更低了幾分。
謝令儀卻恍若未覺,仍好聲好氣道:“買是可以買,但是你得告訴哥哥,你為什麼一定要賣出這盞花燈呢,方才我就瞧見,好多人已經拒絕了你,你還是緊跟在他們後面不放。賣出這盞燈對你而言,是不是很重要?”
“還能有什麼?”聞應祈不等花童開口,便輕蔑道:“看他籃子裡的這幾盞燈,松松垮垮,都破的不成樣子了,還敢拿出來賣。分明就是想騙些癡男怨女的銀子罷了。孩子不學好,十有八九是父母的問題。”
花童聽他這話,急得眼淚又要掉下來,他雙手使勁否認,因着急,話都說不清楚。
“不是的......不是的......我父母都是好人,是我自己偷偷拿去年做好的花燈出來賣的,不關我父母的事。”
謝令儀聽了有些驚訝,“那為何不拿今年新做的出來賣?”
花童抿着嘴,片刻後才低聲道。
“今年父母都去廟裡祈福了,連田地都荒着,家裡已經好幾天揭不開鍋了。我實在餓得慌,就拿了去年的花燈出來......”
他低着頭,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哥哥,你們要是不買的話,也沒關系,我再去找其他人好了。”
“去廟裡祈福的人多嗎?”謝令儀聽了半晌,冷不丁問出這個問題。聞應祈聞言,不動聲色瞥了她一眼。
“啊。”花童有些發懵,但還是老老實實道:“多,我們全村的人都去了,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
“好,那這個花燈我買了,不過。”她眼神在他籃子裡挑挑揀揀,“要這個蓮燈,要三個。”
“好的好的。”花童驚喜點頭,“哥哥,這個蓮燈寓意也不錯的,蓮年有餘。保佑哥哥一家人年年富足、歲歲平安。”
謝令儀聽了這番讨巧的話,唇角微翹,爽快付了銀子。那花童接過錢,便歡歡喜喜地走了。
“給你。”
聞應祈望着伸到他面前的花燈,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給我的?”
“對啊,你不要?”
“要。”
他迅速接過,跟街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提着花燈,在手裡晃悠,嘴角的笑容越擴越大。
隻是笑着笑着,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三盞花燈,貴人一盞,自己一盞。
那還有一盞是給誰的?
難道她還金屋藏嬌了其他人?打算買了燈,哄誰開心?思及此,他笑容僵了一瞬。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心裡反倒亂成一鍋粥。
反觀謝令儀,滿臉興奮,倒像是第一次來看這觀蓮節似的。
握燈的手緊了緊,胸口也有些發悶,像是堵了一口氣,卻又不知該如何發作。
他目光緊跟着謝令儀的背影,見她忽然停下腳步,目光定定地望向湖面。那一帶浮動着數十隻亮着花燈的扁舟,宛如璀璨星河落入水間。
“應奴,”她突然回頭,聲音裡掩不住雀躍,“你想不想去遊湖泛舟?”
聞應祈半晌沒吭聲,隻是在心裡默默吐槽,分明是你自己想去,問我做什麼?
他冷冷想着,正要拒絕,卻撞上了她那雙黑漆漆的瞳仁。她眼底透亮,好似盛了滿湖的星光,盈潤的水眸中隻倒映着他一人身影。
目光幹淨澄澈得讓人難以拒絕,仿佛隻要他稍稍搖頭,就會讓她滿腔的興緻立馬跌入谷底。
聞應祈眉心微蹙,喉間似堵了一團棉絮。幾番掙紮後,他終于低聲歎了口氣。
“既然貴人吩咐,應奴怎敢不從?”
謝令儀嘴角一揚,臉上瞬間綻開笑意,絢爛得像春日初綻的梨花,明豔動人。她腳步輕快,竟不等他一步,直接一躍便跳上了小舟。
月色灑在她身上,柔和的光越發襯得她眉眼彎彎,膚若凝脂。
“快上來呀,應奴!”她沖他揮了揮手,“船夫馬上就要劃走了!”
聞應祈站在岸邊,目光落在那道纖細的身影上,手心微微浮起薄汗。
她笑容越是明媚,而他就越是心慌。
她已經上了船,而他,可以逃了。
腦中隐隐浮現出一個聲音,他幾乎想要立刻轉身離開。費盡心機圖謀這麼久,他确實該走的。
又是忍氣吞聲,又是假裝學畫。好不容易騙取信任逃出來,不可以功虧一篑的。
沒有賣身契又如何,左右那人已經來了上京,即使不出城,他也能輕易找到他。
腳下已然往後退了一步,他努力說服自己,壓下心底的那絲猶豫。然而,就在這時,謝令儀的聲音又從風中傳來,清脆如珠落玉盤,直直落入他耳中。
“聞應祈,你還上不上來?”
夜風突起,湖面泛起陣陣漣漪,舟身也在微微搖晃。謝令儀扶住船頭,挑眉看他,聲音中帶着不耐,可眼底卻藏着顯而易見的期待,像是笃定他一定會跟上來。
聞應祈看着她的眼睛,心底一顫,幾乎立刻就要順從地邁出步子。但下一瞬,他咬了咬牙,腳下又向後挪了半分。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勉力将那份不該有的情緒壓下去。
“阿祈,聽話,過來。”
這話順着夜風,溫溫柔柔飄過來,讓他瞳孔猛地一縮。指尖顫動,手裡的花燈‘嘭’的一聲墜落。
四周頓時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