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過來不就行了?”謝令儀坐在小舟中,揉着膝蓋,眉頭皺得緊緊的,滿臉委屈,“還無端讓我跌了一跤,痛死了!”
聞應祈站在她對面,低着頭,一副手腳無措的模樣。幾次想伸手去幫她揉一揉,卻又在半空中僵住,最後都默默收了回來,悶聲解釋。
“抱歉,我……我不知夜風會這麼大,船會這麼晃,船夫連槳兒都拿不準。”
言下之意,怪風,怪船,怪槳,就是不怪自己。
可謝令儀是什麼人,向來隻有她讓人吃虧的份,哪有自己吃了虧,卻不報複回去的道理?
是以,她柳眉一豎,便嗔道。
還敢狡辯!那我的花燈呢?都掉進湖裡了,這可花了我二兩銀子!你說怎麼辦?”
聞應祈被她訓得啞口無言,自覺理虧。平日裡那陰陽怪氣的性子也收斂了,隻顧埋頭聽她教訓。
方才情形實在是驚險,小小的湖,竟能翻起滔天的浪。謝令儀站在船頭搖晃,身子搖搖欲墜,眼看就要跌入湖中。
千鈞一刻之際,他再也想不了許多,幾乎是下意識地撲了過去,在最後一刻,牢牢攬住了她的腰。
他現在想起,仍是心驚肉跳,額頭隐隐冒出一層薄汗。
謝令儀哪管得了許多,見他這鋸嘴葫蘆樣,不依不饒又鬧起來。
“聞應祈,本公子的花燈!”
“那......把我的賠你。”
“你的不就是我的?”謝令儀掃了一眼他腳邊跌得歪歪斜斜的花燈,嫌棄之色溢于言表,“再說你的花燈都跌壞了。”
“對,我就是你的。”聞應祈滿心滿腦被這句話占據。
“我的意思是,你的花燈就是我的花燈,是我花錢買的。”
“對,我就是你花錢買的。”
謝令儀:“......”
算了,這人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了,謝令儀白他一眼,徹底放棄了和他講道理的念頭,隻一味揉腿。
她這番安靜,聞應祈卻有些站不住了,他嘴巴張張合合數幾次,終是忍不住試探着問。
“你......你方才為何喚我阿祈?”他邊說邊偷偷斜睨着謝令儀眼色,指尖都緊張地蜷縮在一起。
“想喚就喚咯。”
“就這?”他眼神微微黯淡,面上帶着難掩的失望。
“就這。”
“好吧。”他語氣有些悶,嘴角也耷拉下來。
“哈哈。”謝令儀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忍不住偷笑出聲,眼裡裝着狡黠。
“......你騙我。”聞應祈一聽,原本低落的心情又被吊了起來。
“對呀,就是騙你呀。”謝令儀說得理直氣壯,臉上寫滿了“你能奈我何”五個字。
聞應祈垂眸無聲歎了口氣,哪有這樣的人啊,讓他的心一波三折,連意識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好啦好啦。”謝令儀收了玩心,伸手扯扯他衣袍下擺,“你先坐下來,我就告訴你原因。”
“哦。”聞應祈還是不開心,慢吞吞坐在她對面。
“你坐過來些。”謝令儀見他坐得如此端正,不由失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軟墊,示意他靠近點。
聞應祈頓時僵住,眼神偷偷瞄了一眼那緊挨在一起的軟墊,耳根微微泛紅,屁股卻半天沒挪窩。
“幹什麼?”謝令儀不悅看他一眼,“本公子又不會吃了你。”
先前膽子怎麼這麼大?現在倒開始畏畏縮縮了,感情是個色厲内荏的紙老虎,硬碰硬就不行了。
“不過來,我就一輩子都不告訴你原因。”
對方下了最後通牒,聞應祈沒法子,隻好半步半步蹭過去。坐下了,中間還隔着好一段距離。
謝令儀見狀,沒再逼他。訓狗得一步一步來,切不可操之過急,這還是張歧安教給她的。
兩人安靜片刻,聞應祈終是忍不住開口,聲音低低的。
“你......”他偷偷看她一眼,旋即又極快移開視線,“你方才為何喚我‘阿祈’?”
“你忘了之前同我說過的話了?”
“什麼?”聞應祈擡頭思考半刻。除了蓄意勾引、忍辱負重、委曲求全,他還說了什麼?
“就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你跟我說——祈字,不過是祈求菩薩保佑那些恩客,能在我身上多花點銀子罷了。”
謝令儀原模原樣的給他複述了出來。
聞應祈聞言一怔,半晌才小聲道:“不是恩客。”随後,他又補充道:“貴人不是恩客。”
“好吧。”謝令儀聳了聳肩,低頭繼續擺弄起腰間的香囊。
等了半天,聞應祈也沒等到她問為什麼不是恩客,心裡一陣焦急,眼巴巴盯着她,最終還是頹然道。
“我家人從前也愛喚我這個名字,父親喚我阿祈,母親喚我小祈兒......”
“所以你過來,是把我認成了你父親?”謝令儀若有所思打斷他,“那怪不得你跑的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