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他隻好慢吞吞,從圓桌腳下掏出藥帖遞過去。
謝令儀伸手去接時,他卻眼尖發現,她袖口裡似乎還藏了一個東西。
“這是什麼?”他忽然來了精神,眼疾手快就給抽了出來,動作快得讓謝令儀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一個手帕?”
聞應祈好奇把它展開,目光在掃過角落繡着的雪松時,笑容陡然僵住。
一個手帕?
一個......男子的手帕?
“喲,這個怕不是貴人的東西吧?”他語氣酸的連自己都沒注意到。
“與你無關!快還給我!”謝令儀臉色一變,俯身便要去搶。
話沒說清楚,聞應祈哪能輕易就放過她。他手腕一轉,動作靈活得像泥鳅,三兩下便将手帕藏到了自己懷裡,然後裝作不敵的樣子,被她撲倒在榻。
砰——
聞應祈被她壓得悶哼一聲,後背重重撞上榻面。可即便如此,他也沒逃開,反倒眯着眼含笑看她,嘴裡哼道:“貴人到底是要手帕,還是要這送帕之人?”
謝令儀被他的話氣得頭暈眼花,心裡總覺不對勁。可眼下情形卻不容樂觀——她整個人幾乎都趴在聞應祈身上,兩人距離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溫熱的氣息交纏,謝令儀頓時耳根發燙。她猛地撐起身子,試圖掙脫這暧昧至極的姿勢。
然而,聞應祈卻仿佛早有預料,擡手一壓,輕輕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聞應祈!你是不是對誰都這樣!”
“不是啊,旁人根本沒機會接近我。”
謝令儀聽得胸口一窒,簡直要被他這厚顔無恥的話給氣笑了。但經驗告訴他,這時絕不能與他繼續糾纏,否則對方就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是以,她迅速調整心态,将情緒盡數壓下。整個人不動如山,甚至連眼底的怒意都收斂了幾分。隻冷冷看着他,眼神沉靜如深潭,既沒有惱怒,也沒有羞澀。
蛇打七寸,聞應祈這次心裡反倒沒了底,也摸不清楚,她到底生沒生氣。
他直勾勾盯着謝令儀,對方還是面無表情,半晌,他終于敗下陣來,語氣格外頹廢。
“是奴錯了。”
察覺到背後那隻礙事的手總算松開,謝令儀冷哼一聲,迅速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哼,跟她鬥,她可是活了幾十年,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
“把手帕給我。”
“行啊,要手帕還是要藥帖,貴人自己選一個。”
聞應祈直起腰身,慢條斯理收緊敞開的衣襟,随即一左一右伸出兩隻手,戲谑地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等她選擇。
謝令儀經他提醒,這才發現,自己吃虧半天,不僅沒拿到藥帖,還沒搶到手帕!
可惡!失策了!
不過這還用選?她毫不猶豫就拿走了藥帖。
聞應祈見狀,臉上才柔和幾分。他晃了晃手中的手帕,自顧自将它墊回桌角。
“記住,這個藥每日一次煎服即可,不可多用。否則會給心肺造成負擔,得不償失。”
“好。”謝令儀點點頭,卻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所以,你精通醫理,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荷花香囊裡裝了什麼?故意把它扔掉,才躲開我們的追查,對不對?”
“嗯?”聞應祈一聽這話,眉頭微挑,又要纏上來,“所以,這麼說來,貴人之前騙了我?您是有找過奴的,對不對?”
謝令儀一噎,重點是這個嗎!
“哈哈哈。”聞應祈心情無端大好,“對呀,奴鼻子很靈,聞得出那香囊裡裝的是氣味極重的落無花。”
謝令儀聞言,一口銀牙差點咬碎。這個人是狗鼻子嗎!明明那是她精挑細選,氣味最淡的花草,竟還能被他發現!
她瞪他一眼,不再搭理,卻聽他繼續道:“不過啊,那香囊奴可舍不得扔。”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绯色的物件,舉在她面前得意地炫耀。
“跟貴人一樣的東西,奴是不會扔的。”
“哦。”謝令儀聽了,神色有些不自在,不去接他的話茬。
要留就留着,扯上她幹嘛。
聞應祈盯着她的側臉看了片刻,忽然輕聲問,“所以,奴這麼聽話,是不是該有點獎勵?”
又來?
謝令儀一聽這話,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雙手護在胸前,眼裡滿是警惕。
她心裡突然有些明白,這不對勁從何而來了。他明明在花樓見慣了風月,按理說,早就該對這些感到厭倦,甚至覺得厭惡才對,為何屢次......屢次……
她這麼想,便也這麼問了出來。
聞應祈聽完愣了片刻,随即失聲大笑,笑聲大的簡直能沖破屋頂。見謝令儀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他才擦掉眼角的淚,回道。
“奴小時候在山下開蒙,常聽先生說,世間百事,無非見多則倦,盛極則衰。唯獨情之一事,若得其真,則日深月厚,朝朝暮暮相對,亦不覺其膩。”
“且奴的家中,雖說一貧如洗,但我爹娘二人日日相對,琴瑟和鳴,臉上笑容從未斷過。奴看得多了,自然不覺得厭倦。”
謝令儀聽得有些出神,呆呆站在原地。
“貴人這是想到什麼了?”聞應祈見她呆傻的模樣,唇角一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沒什麼,是我以己度人了。”謝令儀朝他笑笑,又道:“那你後來為何......為何又去了象姑館?”
聞應祈看出她笑裡的勉強,便沒順着她的話繼續,隻湊近道:“這便是另一個秘密了,貴人若真想知道,不如拿自己的秘密來做交換如何?”
謝令儀:“......”
“不必了。”
他愛說不說,她還不想聽呢。
“對了,祭火舞你還是得跳。”謝令儀轉身便朝外走。
“啊,這樣啊。”聞應祈歪着腦袋問她,一副無知無畏的模樣,“那我會死嗎?”
“不會。”
“我不會讓你死。”
“好。”聞應祈輕巧巧點了個頭。目送她走遠後,方回到貴妃榻邊,一臉嫌棄地從圓桌腳下,抽出手帕。
他隻用指尖捏着,離鼻尖老遠,仿佛上面沾了什麼穢物一般。
“嗯,有華山參的氣味呢。”
華山參主治體虛寒咳,價錢昂貴,上京能用得起的沒幾戶。當然,賣的鋪子也少。
那麼,到底是誰呢?
思及此,他走出門,朝外一喊。
“近來我神思不安,夜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不知有哪位人美心善的姑娘,可以幫我去藥鋪裡買點華山參回來?銀子記在大主子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