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陽,金秋送爽,丹桂飄香。
張歧安治水方略一遞上去,各部衙門便立即行動起來,加之上天庇佑,不再降雨,水患很快便遏制住。
接着便是祈福法會,地點選在西郊,一片開闊的山野間。環山而設,視野極好。外頭為了安全,還圍了數圈鐵騎。
中央戲台早已搭好,朱漆梁柱,繡簾高懸。台前立着一座高大的香爐,爐中檀香袅袅,氤氲缭繞。
兩旁火工道人鳴鐘擊鼓,一派仙樂。他們背後豎着的幡子上,即是謝令儀畫的十副喜神像,打頭的便是河伯、共工。
天家看戲,自與尋常百姓不同。戲台周圍已建起一座座镂空小亭。
亭内設有長案,鋪着繡金桌布,擺滿了時令果馔與細點佳肴。外設煙籠紗,裡頭能看清外頭,外頭卻看不清裡頭。
“老二媳婦,我眼睛不好,你來幫我看看,這裡這麼多人,哪個是你上回說的張家公子?”
“母親,您放心。”何夫人笑道:“人還沒到呢,等他一到,我一定給您指明。”
又見馮氏在一旁扯她衣袖,心裡明白,便也小聲道:“放心,待會我也指給大嫂看。”
老太太前日裡留下她們,就是為了祈福這天,提早過來,讓她們指看一下那對容君有意的人。
沒成想,放眼一瞧,這人都快到齊了,張歧安還沒來。
“容君呢?怎的也沒來?還有瓊丫頭和翊小子,怎麼也不見到他們人影?”
“容君想是有什麼事耽擱了。”馮氏聞言,低聲回應,“母親,我已經派人去催了。”
“另外,玉章怕生,明棠就陪着她另找個僻靜的地兒觀戲了。”
“好。”
謝郜氏點頭,此時又有幾波官家夫人過來寒暄,這事很快便被她抛在腦後。
——
謝令儀這邊确實在忙,她正坐轎子裡,捏着帕子等璞玉。直到看見人匆匆忙忙跑進來,才舒了一口氣。
“怎麼樣,見到他人了嗎?”
“小姐,您放心。”璞玉擦擦額上的汗,氣喘籲籲道:“見到了,見到了。那小太監聽了消息就走,估摸着,這時候已經告訴他師父了。”
“那就好。”謝令儀放下心來,“那現在趕緊吩咐車夫快走,不然趕不上祈福的時辰了。”
“好,小姐,不過,咱們真的不去看看應奴呀。”
“不去。”她重重搖了搖頭,腦中還在想着他上次說的那番話,心裡憋着氣,“有花見在那盯着,不怕。”
馬車緊趕慢趕,總算沒遲了去。高座上聖上還沒來,謝令儀趁着人多,帶着璞玉左拐右拐,一路溜進自家坐席。
本以為到了能喝口茶,喘口氣。誰知,一露面便被三姑六婆的給圍住了。
“這便是謝家嫡長女吧,瞧這一雙眼,明秋水潤。臉似蓮萼,分明卓氏文君嘛。”
“可不是,姑娘端莊清雅,神采非凡,通身氣度更是難得。老祖宗教了個好孫女,老身真是羨慕。”
“世家出生就是不一般,我們家那位,跟您孫女一比,真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差距。”
謝郜氏被這幾句話,誇得是心花怒放,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忙招呼她們幾個坐下,又吩咐兩個媳婦親自奉茶。
謝令儀心裡雖尴尬,面上還是保持着得體的笑,待人散後,才松口氣問璞玉,“她們是誰?”
璞玉細細回憶了一下,方道。
“梳狄髻,穿石青灑花襖的是平陽侯夫人;三角眼,手上拿把金佛檀香手串的是工部侍郎夫人。”
“至于最後一個,穿玫瑰紫平紋對衿褂子,頭上還戴了織金抹額的,便是大理寺卿夫人了。”
謝令儀聽完,挑了挑眉,“那這些夫人圍着我做什麼?”
她自認平日裡甚少出門,交際圈有限。與這些官家夫人更是少有來往。實在想不明白,她們今日為何如此殷勤。
“呃......”璞玉想到了什麼,面上有些尴尬,片刻後才遲疑道:“大約是因為小姐您已經及笄,她們家中多有兒孫,這會兒正是該為他們張羅姻緣的時候。”
“而且,三松堂那邊最近好像放出風聲,說要替小姐擇婿。這些人聞風而動,自然想來探探底。”
謝令儀:“......”
她什麼時候說過,她要嫁人了?
不過,她腦中略一思索,便想出了緣由。祈福道場既成定局,她不費吹灰之力,便從謝承手中赢下這盤棋,昨日與他的談話,他想是看出了自己不願嫁入天家,雖口頭上承諾婚事由她做主,暗地卻讓老太太來施壓,他躲在背後當好人。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謝令儀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既然這個人靠不住,那索性就換一個能靠得住的人來。
她眼睛望向明黃高座,那裡熙熙攘攘已坐滿了人。
“皇上您看,如今太子也來了,奴才這招好使吧。”
元堅目光掃過左側的太子,嘴皮向上扯了扯,“确實好使,高順,當賞。”
“哎呦,皇上,奴才不敢當,不敢當。”高順忙不疊點頭哈腰,“這都是皇上您教導有方。奴才愚鈍,隻是跟在您身邊學了些皮毛罷了。”
他一邊笑着奉承,一邊心有餘悸。
說來也怪,那日送太子出宮後,他原以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了。畢竟伺候聖上十幾年,他從未見過他發過那樣大的火,連書房裡的案桌都被他一刀砍斷,裂木橫飛,令人心驚膽寒。
可誰知,聖上冷靜下來後,竟放過了他們。
第二日,他便收到自己徒弟——樓子送過來的信。說他有一計可解聖上當前困局,還将這計謀說給了他。
此計妙處,便在于——換個名頭。
太子不是不願這祈福落在自己身上麼?那就換個說法。将祈福定為‘為民祈福,與民消災’,強調太子也是萬千黎民百姓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