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令儀被迫與他對視,一時竟怔住了。
她看着他的雙眼,瞳孔漆黑,深不見底。在他眼裡,她好像看見了瀕死之人身上才會有的瘋狂、不甘、執拗。重重負面情緒,卻被他強行壓在理智之下。
“花見有什麼好看的?”
聞應祈指腹輕輕摩挲着她下巴,雙眼直勾勾盯着她嫣紅的唇瓣,“奴比花見好看百倍、千倍。”
“更能取悅您不是麼?”
謝令儀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逼得心頭一緊,下意識想要移開視線,臉頰卻被他擒住,動彈不得。
耳邊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更是眉頭微蹙,心裡莫名不舒服起來。‘取悅’這個詞聽的刺耳,好像他是一個任人取樂的玩意兒一樣。
她下意識張嘴想否認,聞應祈卻誤以為她還要替花見說話,眼神驟然一冷,直接擡手覆住她的嘴,面無表情道:“好了,替奴上妝吧。”
謝令儀低頭努力不去想,也不敢想他方才那番話的意思,兀自愣神間,自然也就沒有發覺,此時兩人的姿勢有多麼暧昧。
聞應祈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經繞過她後背,掌心穩穩扣住她腰側。另一隻手蓋在她唇上,讓她有口難言。
兩人靠得極近,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再一次侵入鼻息。
謝令儀閉眼穩住心神,随後從妝奁裡挑出一隻青雀頭黛出來,打算替他換個眉形。
然而,聞應祈就這樣乖乖仰着頭,一雙眼熾烈得驚人。對着這雙眼睛,謝令儀實在無從下手。
思忖間,她便也伸手蓋住了他。
左右,一報還一報。
聞應祈嘴角微勾,卻沒出聲阻止。他放下了先前捂在她唇上的手,修長的指尖不經意地從她的耳垂擦過,帶着試探意味。
“貴人認不認識,尚書府家的小姐?”
他這一句,差點讓謝令儀手中黛筆墜地,她驚疑未定,咽了口口水,方反問道:“哪個尚書府?京中有吏部尚書、戶部尚書、禮部尚書,兵部——”
“禮部尚書。”聞應祈直截了斷,打斷她的話。
“無緣無故,你......為何會問她?還是說,你與她……有什麼淵源?”
謝令儀聽完聲音滞澀,這一瞬間,她甚至都懷疑,聞應祈是不是知道她身份了。
“随便問問,就是聽說她知書達禮,婉約柔順,名滿上京,所以有些好奇而已。”
“而且,她還與縣主交好。縣主俠義心腸,能與這樣的人做好友,想必她也不遑多讓吧。”
“呃……”謝令儀聽完,隻能沉默。
聞應祈長久沒聽到她回應,眨了眨眼。謝令儀能感受到他的睫毛像一片輕柔的柳絮,在自己掌心劃過,既輕又癢,讓她的手指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别動!”
這一句不知是給自己壯膽,還是說給聞應祈示警。總而言之,這人接下來十分配合。
謝令儀趁機三兩下,按着自己的喜好,給他描完了眉,又取來一面銅鏡遞給他,心中隐隐帶着一絲期待。
聞應祈摸着眉骨,看着銅鏡裡晃動的人影,半晌,嘴裡悠悠吐出兩個字。
“好醜。”
眼神向上一瞥謝令儀下垂的嘴角,又心不甘情不願補充。
“不過,還好,靠臉撐住了。”
謝令儀:“......”
他不說話是會死嗎!
她深吸一口氣,将火氣壓下,盡量語氣平靜地開口,“好了,我要回去了。”
“好。”
“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就要離開!”
“可以。”
謝令儀一見他那嘴上說可以,身體卻紋絲不動的模樣,心裡就窩火,擡腳想踹,動了一下才發現,膝蓋還一直被按在他掌心,頓時火氣更添三分。
“讓開。”
聞應祈擡頭看了她一眼,活脫脫一個無賴,“那貴人明日還來嗎?”
“不來,以後都不來了。”
“哦,可惜,那奴的風姿,貴人恐怕就隻能在重陽節見到了。”
謝令儀被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氣得胸口發悶。
她重陽節都不想再見到他!
說到做到,謝令儀一直到祈福前一天都沒再踏進浮光院。
皆因前些日子,她的祖母——謝郜氏從佛堂回來了。老太太在山上修行期間受了幾場寒,回來便一病不起。她要留在府中早晚侍疾,輕易不得出門。
這日,又是清晨,謝令儀帶着璞玉去祖母住的三松堂請安,路上便碰見了謝瓊。她如今來了謝府,一言一行,自然也要照着規矩來。
卯時起,辰時請安。
“瓊姑娘。”
“容君妹妹。”
“這些日子,祖母和母親多勞你費心了。”
這話不作假,謝令儀這些日子确實忙得腳不沾地。一邊早晚去三松堂請安,一邊閉門在戌風院繪制喜神像,侍疾的事多半就落到了謝瓊身上。
聽到謝令儀言語中的謝意,謝瓊連忙擺手,臉上露出幾分謙遜。
“容君妹妹太客氣了。”她微微垂眸,“這些都是玉章該做的。夫人和老夫人對我們兄妹倆如此優待,我能盡些綿薄之力,也是理所應當的。”
“嗯。”謝令儀點頭,“你兄長呢?怎麼不見他?”
“兄長跟着謝大人去了西郊,說是要再最後檢查一遍祈福事宜,晚些時辰會回來。”
謝令儀聽完,暗自嗤笑,謝承果然拿他當半個兒子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