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江雲悠充當好攪屎棍這一角色。在她锲而不舍的擡高價、攪渾水之後,又恰到好處的引發了一場口水大戰。
完成這一壯舉後,她功成身退地裹着衣服靠進椅子裡,聽場上的人們相互問候祖宗十八代。
她身後季霖忽然将桌上杯子轉了個位置,輕聲道:“對面那人不對勁。”
江雲悠扭頭,正對上一雙鷹隼似的眼睛。那人是個青年人,雖穿的漢服,但編着小辮,高鼻深目,在情緒激動的人群之中顯得格外突出。
他就像等着江雲悠看過來,一手捂上心口的位置,沖她微微颔首。
是越人?
江雲悠立刻想到謝衡曾說過莫家與越人的關系,隻是當時沒繼續那個話題說下去,她現在對這方面的信息知之甚少。
她回了那人一個虛與委蛇的笑,帶着懷疑重新梳理了一遍場上的形勢。
如她所料,這批貨的歸屬權最後确實到了那個越人手裡。她現在幾乎可以确定謝衡要找的那些人就是他們。
但越人怎麼會跟官府有關?
江雲悠到底初出茅廬,不知哪個動作引起了對方的懷疑,競價結束後,那人竟直接走來。
“鄭夫人,久仰,你可以稱呼我為敖敦。”他行了個漢人禮,說話的聲調也與漢人無異,“未想夫人會來丹陽,也對這批貨有興趣嗎?”
他語意恰好遊走在熟稔與寒暄之間,讓江雲悠心裡忽然咯噔一下。
等等,如果越人也是劫貨計劃中的一環,那他是否與鄭家有過接觸?
她側目看了眼陽光,距離行動時間還有一段時間。
敖敦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的動作,也偏頭看了下天空,“怎麼?”
“啊,我是可惜這次的禮物都發完了,忘記給閣下留一份了。”
江雲悠觀察着敖敦的表情,确定他應當沒見過鄭夫人。不幸中的萬幸,給了她一個鑽空子的機會。
“夫人客氣,你已經為我們帶來最好的禮物了。”他目光流轉,仍未放棄第一個問題,“夫人為何會來丹陽?”
這試探是躲不過了。
江雲悠心念飛轉,笑道:“鄭家在丹陽草市也有生意,我不過是順道過來湊個熱鬧。”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半真半假地說:“早聽說這批貨稀罕,怎麼說鄭家也為這東西拼過命,我家老頭現在還躺床上咳嗽呢,都是開門做生意的,也不能光讓牛耕地,不讓牛吃草吧?”
敖敦看向她身上的珠钗華服,又觀察她的指腹,确定此人隻是個養尊處優的市儈女人。
“我已經給過你們大人好處,你們内部如何分配是你們的事,至于這批貨,給了你們也要不起。”
他疑心已落,撇下她徑自離開。江雲悠琢磨着他最後一番話,歪頭問季霖:“這批貨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
季霖扶劍的手越攥越緊,他們在前線沖鋒陷陣,殊不知後面的人正蘸着他們的血數銀票呢。
他不能過多透露,隻垂首道:“此人知道的東西很多,絕不能讓他離開匪寨!”
江雲悠察覺到他的語氣,須臾後再次擡首看了眼天空。
“試試看吧。”
她從懷裡摸出個東西,正是當初劫船時謝衡給她防身的那把寶石匕首。
匪寨很大,打聽越人的行蹤着實廢了一番力氣。等江雲悠找到這群人時,他們已經準備離開了。
她來不及多想,立即擋在他們面前。人群瞬間拔出刀,警惕的看着她。
敖敦從中走出,“鄭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江雲悠腦袋轉冒了煙,下一秒笑着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惡意,“别誤會,我是來跟閣下談筆生意的。”
十幾把白晃晃的刀尖對準江雲悠,她竟忽然有些慶幸,幸好自己經曆過劫船的動亂,才能在此場景下強撐着笑。
“我剛才想了想,既然這次生意我們不能合作,不代表日後都沒有合作的可能。聽說你們南越玉石遍地,我想購置一些,鹭州富庶,需求很多,未來我們說不定會長期合作。”
一個拿刀的人傲慢的哼道:“鹭州馬上就要大亂了,你們還有心情買玉石嗎?”
江雲悠愣了一下,很快接道:“不想合作就不想合作嘛,吹這種牛多沒意思,我大齊水師可不是你們兩句話就能掀翻的。”
那群人哄笑起來,“我勸你還是趕緊收拾好包袱回家吧,你們的軍隊再厲害也在千裡之外,可救不了丹陽。”
江雲悠怔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記得越人昨日還在西嶺,怎麼會說到丹陽?!
敖敦攔下他們的話,狐疑地看向江雲悠,“鄭夫人如此有民族情結,為何要護送這批貨?”
江雲悠的心在一個接一個的變數中不停的往下落,這又是什麼意思,這批貨到底是什麼?
遠處猝然傳來哄亂之聲,老鷹身上沾着血,跌撞着跑來,“你們怎麼還在這?衙門狗打來了!趕緊跟我走,這邊還有條路!”
見鬼!忘了這隻走地雞了!
接踵而至的混亂令江雲悠腦袋一團亂麻。她跟在隊尾,拆下頭上珠钗沿路留下記号,然而一時半刻根本起不到作用。
眼看被拖住的人群就要從已經打開的暗道撤離,她心一橫,揚聲道:“三當家,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老鷹下意識回頭,江雲悠抽出匕首率先發起進攻,季霖緊随其後,揮劍擋住偷襲的敖敦等人。
老鷹咬牙道:“我早知道你這臭娘們肚子裡沒裝好貨,沒想到那群衙門狗真派個娘們來。”
匕首與長刀交鋒,絲毫不占優勢,江雲悠幾乎一直在閃避。
“我說雞兄,見識短淺就别出來現眼了,我觀你面色慘白,神情呆滞,此乃是腎虛陽衰之象啊,小便得分三個叉吧。”她險伶伶地躲開胸前一刀,道:“我在這呢雞兄,還能握穩你那刀嗎?”
搓火挑釁這方面江雲悠熟門熟路,激得老鷹罵了一連串髒話,手上速度加快。江雲悠步步後退,虎口被震得生疼,終于等到了老鷹暴露出他的緻命缺點。
她仰身躲過雜亂無章的刀尖,匕首同時刺出,然而卻在紮進他腹部時停了一瞬。
嬌生慣養長大的江大小姐連雞都沒殺過,更何況這是個活生生的人,盡管此人作惡多端、被抓進大獄砍十次頭也死不足惜的人。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江雲悠一秒的猶豫錯失了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對方冰冷的刀鋒瞬間揚起,直沖她額頭砍來。
就在此時,一支羽箭橫空貫出,掠過江雲悠的發梢,強橫的攔下她頭頂的刀鋒。
金鳴之聲炸響,江雲悠睜開眼,看到了沒入土裡顫動的箭尾。
她驟然轉頭,遠處一人背光而立,手指再次搭弓,三箭瞬發。
老鷹臉上還維持着驚愕的表情,屍身已經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