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焦的味道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濃煙從一道朱紅大門中飄出。
震天的哭喊沖開了一條門縫,裡面火光遍布。四處逃竄的人們無頭蒼蠅一樣叫喊着,被穿着黑紅色甲胄的人肆意砍殺。
坍塌的亭台引着了成片的蓮花,被人精心呵護的并蒂蓮在火光中付之一炬。
熊熊烈火的湖面上,圓滾滾的腦袋成片浮出來,兩隻閉不上眼睛齊齊轉過來,把江雲悠吓得跌倒在地。
彌漫的黑煙一擁而上,變成敖敦那隻扼住她脖頸的手,将她懸空提了起來。
江雲悠四肢徒勞地掙紮着,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縮小了。
與此同時,敖敦冰冷的聲音從耳後響起。
“‘牙牙學語總堪誇,學會新詩似小茶’。聽聞大人考中進士時尚不滿二十三,想必令嫒也是個玉雪聰明的可人兒吧,今年開蒙了嗎?”
江雲悠擡起被熏得通紅的眼睛,對面一人身着襕衫,伫立在黑煙烈火之前,巋然不動。他身後,是一個淚流滿面的青衣女子。
那襕衫道:“現在一切盡在你掌握了,你還想如何?”
他無動于衷的表情讓拎着江雲悠的人有些惱火,那人将女孩舉到火堆前,威脅道:“那份軍報到底在哪?”
青衣女子想沖上前救她,卻被那襕衫拉住,隻能癱倒在地,瘋狂地捶打着他,但那人卻不為所動,聲音一如往常,“不知所雲。”
“好哇,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受教。希望大人此後午夜夢回,不要後悔今日所為!”
窒息感驟然消失,緊接着是撲面而來的灼熱,但隻一刹那便被一雙溫柔的手拂去。
“阿昭乖,沒事了,娘在呢,娘在呢。”
火舌将青衣女人的手舔舐的面目全非,半邊頭發被燎得卷曲,彌漫着焦臭。
江雲悠睜開朦胧的淚眼,終于看清了她的臉。
“娘,阿娘,阿娘我害怕……”
畫面忽然扭曲,江泠的身影極速遠去,江雲悠慌忙爬起來追趕,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反倒狠狠栽了個跟頭。
天地間變成了白茫一片,再也看不到江泠的身影。江雲悠坐起身,忍不住嚎啕大哭。
忽然,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扶起她,用帕子擦幹了她的眼淚。
“小哭包,一個沒看住就要亂跑。”江泠還穿着那身青色衣裳,擦着擦着忽然噗嗤一笑,對身邊人道:“哎你看,像不像哭臉花貓。”
她身邊的男人無奈而縱容的笑着,似是實在看不過去了,上前被江泠抹花的小臉重新擦幹淨。
“好了好了,大的不說小的。”男人一把抱起江雲悠,刮了下她哭紅的鼻子,“你啊,讀書就要睡覺,拿着筆還到處亂跑,也不知随了誰。”
江泠斜眼看他,“嗯?這話怎麼聽着有點不大對?”
小女孩一頭烏發被梳成了雞窩,一看便知出自誰手,然而并沒有人在意這個不足挂齒的小細節。
畫面裡,三人的笑聲交織在一起,漸行漸遠。
“不,等等我。”
江雲悠在畫面外追趕着,伸手朝他們大聲喊:“等等我啊,阿娘,爹,等等我。”
“阿娘——”
江雲悠猛然從床上坐起,額上冷汗滴在褪了色的麻布被面上。
胸膛的起伏慢慢平息,江雲悠回神,看向四壁白色的帷帳,還以為是在夢魇裡,正欲掀被而起,忽然看到手心裡緊握的那把銀劍。
光華内斂,圖騰繁複。
這是謝衡的佩劍。
她正拿着劍回憶昏倒前的事,謝衡忽然大步走進來,看她神色無異,才放輕腳步。
他在床外一米站定了,開口想問沒事吧,感覺這是句廢話,于是想了想便要改成昨晚一切順利,但轉念一想,這位的遭遇可談不上順利。
江雲悠剛經曆了夢魇,還沒完全回魂,于是也這麼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倆人大眼瞪小眼,場面一時沉默的有些詭異。
終于,謝衡挑挑揀揀攢出一句話,“你的那個船可能用不了了。”
“啊?”
江雲悠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畫舫。其實就算能用,江雲悠也再也不想看見它了。
“啊沒事,家裡的還夠用。”
她答完又繼續看着謝衡,想問船裡百姓如何,但看他又沉默下來,還以為事态不好,于是便沒貿然開口。
“哎呦我真是服了,你倆聊什麼玩意呢?”
一個身穿銀甲的青年人掀簾進來,顯然在門口觀望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