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跟謝衡差不多年紀,性格卻截然相反,倒像個風風火火的少年郎。
“宋書睿!”謝衡閉了閉眼,忍住将這家夥打包扔出去的念頭,“你能不能往你名字上靠靠?”
“那是因為你叫的是我的字。”那人搭上謝衡的肩,朝江雲悠燦然一笑,“你好啊,鄙人宋淩風,字書睿,盛氣淩然的淩,博學睿智的睿。”
江雲悠詫異于謝衡身邊還有這樣的朋友,剛開口要介紹自己,就又聽他道:“我知道,你叫江雲悠,平陵江家的少東家。”
他說起來滔滔不絕,自己就能組個單口相聲。
“昨晚是你在甲闆上報信的吧,我們幾個在場的都驚呆了,尤其是謝二,好不容易潛上船後一看你居然跳船了,他二話不說就跟你一塊蹦下去了。哎呦喂那場面,”他摸着下巴連聲啧道:“怎麼說來着,夫妻雙雙把家還?”
江雲悠本在感歎此人連珠炮似的口條,忽聞此言,迅速把目光移向謝衡,正對上了他的視線,再次愣住。
宋淩風咂摸着嘴還要繼續,謝衡忽然後撤一步,他半邊身子沒了支撐,險些一個跟頭栽地上。
謝衡:“你今早鹽吃多了?要不把姚肅謙喊來給你治治。”
“得得得,不說了不說了。”宋淩風趕緊舉手投降,“你可别把那老油條喊來,我好不容易清淨會兒。”
江雲悠握了握手心裡的銀劍,“所以你們在我喊之前就行動了?”
宋淩風:“這事兒說來話長,我一得到前方戰報就派斥候潛伏偵查了。我當時還奇怪,怎麼這越人直往我們的口袋陣裡鑽,直到聽見你聲音才明白過來。哎你不知道,謝二當時那臉色……”
宋淩風嗷一嗓子捂着肚子,被謝衡武力結束了這場單口相聲,“你這結束語的話題還固定上了?”
她看了眼謝衡,彎起眼接過宋淩風的話,“臉色……跟現在一樣嗎?”
宋淩風剛遭受教育,便隻伸出個大拇指,示意江雲悠理解非常正确,卻沒料到這倆人一個也沒把目光分給自己。
就這麼被移出對話的宋淩風深受打擊,準備去姚肅謙那找找存在感。他剛掀開簾子,便見親衛飛奔而來。
“将軍,太守剛接到後方急報,泰安糧倉除被捂壞、蟲蛀的,能用的不到四分之三,最多能再支撐前線兩月。”
宋淩風豁然轉頭,與帳内的謝衡對視一眼,“我去找姚肅謙,剛才……”
謝衡點頭:“我去吧。”
宋淩風放下心來,快步離開。謝衡從袖口拿出一罐藥膏放在床頭,“活血化瘀。”
見江雲悠有些茫然,他指了指脖子。江雲悠反應過來,拿起藥膏哦一聲。
這情景意外的熟悉,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再說點什麼“江湖相忘”之類的話。
“此處是長靖軍傷兵營,這幾日港口暫封,你可以在這過渡,再找機會回平陵。”
江雲悠哦一聲,原來是死緩。
“這裡比較亂,你注意不要亂跑。”謝衡說完,想起以往此人的種種劣迹,覺得最後一句可以當語氣詞省了。
“這幾天讓暨雨跟着你,有什麼事可以找他。”
帳外忽然暨雨響起一聲抑揚頓挫的哀嚎,江雲悠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該嚎一嗓子的。
請問落魄千金逃亡到剛拒絕自己的冷漠将軍手下該如何自處?
還有那個宋淩風,瞎傳遞什麼錯誤信息,害得她以為又有戲了。
她揉揉鼻子,不甘落後的打出一口官方辭令,“好,那我便不推辭了,這幾日就麻煩你們了,還有昨日,多謝相救。哦将軍那不是還有事嗎,别耽誤了。”
謝衡看她一眼,須臾後嗯了聲,轉身離開大帳。
等人走後,江雲悠擺出的端莊一下子恢複原型。她朝門口做了個鬼臉,哼道:“切,天涯何處無芳草,本姑娘後宮佳麗三千萬,忘掉你眨眨眼的事。”
她把被子踹到一邊,把謝衡前後給的兩瓶藥輪流抛到空中。
誰知謝衡忽然去而複返,恰好看到江雲悠這出雜耍,她剛塑造起來的人設頓時塌的連渣都不剩。
被扔到空中的兩瓶藥由于沒人接,依次落下,準确地砸在她的頭頂。
謝衡稍揚了揚眉,倒也沒說其他,指指她旁邊,言簡意赅道:“拿個東西。”
江雲悠捂着腦袋看過去,是他的佩劍。
謝衡走近俯身拿起劍,順便把滾在地上的藥膏拾起放到床邊。
江雲悠再次挺直腰,堅決不看他一眼,但那股冷冽之氣再度籠罩而來時,她下意識想起昨晚那個懷抱。
那種心如懸旌卻被人一把護住的感覺太令人心悸,鬼使神差的,江雲悠想要轉頭再看他一眼。
然而謝衡已經起身,再看未免過于打臉,她隻得目不斜視的繼續挺直腰闆。
大帳重新安靜下來,江雲悠又坐了會,長歎一口氣,仰倒在床上。“人生在世,何苦如此難為自己啊。”
她手胡亂倒騰着,摸到個冰涼的金屬物什。她抓過一看,是那把在船上與越兵對峙時被打掉的寶石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