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發現書硯的反常舉動後,江旬設套截住了再次往外送信的鴿子,但等問出方妤晴才是主使時,已經人去樓空了。
書硯跟了方妤晴近十年,又是她身邊唯一頂用的,多少知道些幕後之事。令江雲帆詫異的是,江旬隻聽了這點信息,便猜出丹陽草市和這批貨的聯系,之後便緘默不言。
所以江雲帆這次其實是背着江旬,打算去丹陽草市一探究竟。誰知走到一半卻接到了謝衡從丹陽傳來的信,這才掉頭來了沅澧——兩人之前合作時,他給過謝衡一隻傳信的鴿子。
“想什麼呢?”江雲悠看他這麼久沒說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江雲帆回神,故作松快的聳了聳肩,“沒啊,這不是太守大人正向鹭州各商家募糧呢嗎,咱們江家身為三代義商,當然得積極響應咯。”
他雙手往身後一背,吊兒郎當道:“聽說沅澧這邊糧價漲得厲害,要不你替我去鴿哨把賬抱過來?”
江雲悠略一沉吟,爽快道:“行吧,也不白拿你銀票。”
江雲帆本是跟她開玩笑,沒想到她真應了,“我沒聽錯吧,你要跟我去幹活?我說你真是江雲悠嗎?”
江雲悠切道:“幹嘛,我在你心裡隻會吃喝玩樂嗎,我也是少東家好不好,而且我小時候可是比你早一天學會的打算盤。”
江雲帆:“……”
路上,她把謝霄在船上說的那句“通敵賣國”告訴了江雲帆,順便将自己這些時日跟謝衡經曆的那些事也講了一遍。
誰知自己念叨了一路,江雲帆除了嗯嗯啊啊之類的語氣詞就沒說過一句有用的,氣的江雲悠擰了他胳膊一圈。
“哎疼疼疼,我聽着呢聽着呢。”江雲帆把自己的嬌軀解救出來,卻還是沒說什麼有用的,“你還好意思說,出去那麼久就寄了一封信回來,現在又一下塞給我這麼多事,我又不是諸葛亮立刻就能給你來個隆中對。”
他跳過這個話題,看了眼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暨雨,“那小白臉呢?沒跟你在一塊?”
倆人輪流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次輪到江雲悠蔫下來,半天沒說話。
“哥,你說什麼是喜歡,又怎麼分辨自己是不是一時興起呢?”
“嘶,你這話到底是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啊?”江雲帆徹底被鬧糊塗了,不理解道:“你不會來真的吧,你倆滿打滿算才認識多久?”
江雲悠摸向袖裡的匕首,反駁道:“有些事情也不能光用時間來計算吧。”
但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出什麼别的計算方法。
下意識的,她想起平陵窄巷裡那個以一敵三、劍如遊龍的身影;劫船那夜贈匕首時溫柔的月光;丹陽匪寨裡馬背上三箭齊發的英姿;還有畫舫驚魄後見到他時的心安……
江雲帆看她沉默下來,甩着玉佩的手也逐漸變緩。
他大概真是被銅臭腌入味了,做事素來以利弊為先,情愛向來逢場作戲,走腎不走心,并不能感同身受她的所思所想。
不過也正因江雲悠對感情看的重,他才不敢貿然把方妤晴的事告訴她。這丫頭從小就跟方妤晴親,說把她當成第二個母親也不為過。
兩人各懷心事的入了城,因為要去的地方不同,他們隻順了一段路就分開了。
沅澧作為鹭州的軍事要塞,城内流民比丹陽隻多不少。
他們不再躲躲藏藏待在角落,而是大喇喇的聚成幾堆,向過路人祈求一點飯食。
隻是戰争年代,絕大多數人自己都隻夠果腹,更别提能拿出點什麼東西救濟别人了。
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
江雲悠拿出張銀票給暨雨,“去看看還有什麼鋪子開着,給他們買些東西吃吧。”
暨雨轉了半條街,拎來幾籃子面餅。流民中幾天沒吃飯的都有,一時間如餓殍聞見肉腥,幸而暨雨有武功傍身,這才沒出什麼大亂子。
江雲悠坐在街對面的路牙上,一雙眼都看着對面,絲毫沒注意身後逐漸靠近的黑影。
直到腳步聲掩飾不住,江雲悠才猛的回過頭。幾個衣衫褴褛、毛發污糟的男人正舉着各種武器靠近她。
離她最近的那個人頭發稀疏的耷拉着,額頭也扁了一塊,活像是被打歪的泥人。
他那雙格外凸出的眼珠死死盯着江雲悠,見被發現,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掄起棍子,“她就是那人的主子,她身上肯定還有錢,抓住她我們就不用再挨餓了!”
江雲悠面對百姓更加不敢下死手,暨雨又被前來領面餅的百姓團團圍住,急的恨不能原地生出一對翅膀。
幸好城裡有長靖軍士兵巡街,很快便發現這裡的動亂。
謝衡正騎馬往縣衙去,見一隊士兵急匆匆跑過,目光順勢往動亂處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正好看到亂民中舉着匕首四處亂竄的江雲悠。
謝衡頓時勒馬懸停,這人總有辦法捅破個大天下來,真是哪熱鬧往哪鑽。
江雲悠握着匕首左支右绌的抵擋着,不停往後退,正打算把他們引向趕來的士兵時,忽見前面一匹白馬沖開人流,眨眼掠至眼前。
銀鞍之上,謝衡傾身伸出手。
“拉住!”
卻見江雲悠忽然一個急轉身,轉身往身後跑去。
“江雲悠!”
謝衡氣的連煙都沒來得及生出竅,就立即手撐馬鞍,躍身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