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醉着,卻萬分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一個男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尊,何況是劉起這樣自高自傲之人。
我一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諷他,為得無外乎就是他的恨。
我原以為我的這番話殺傷力足夠,縱使傷不到他的心,左右也能叫他難堪。
不曾想,劉起隻是俯首淡然地看着我,“這府是殿下的,殿下身在自己家中,凡事隻要高興就好,臣身輕言微,不值一提,殿下不必介懷。”
他躬身再對華靈行了一禮,道:“兩位殿下玩得開心,臣先行離去,不擾貴客雅興。”
說完,他面無表情地走了。
就這麼走了,一步也沒有遲疑。
沒有撒潑打滾,也沒有惡語相向。
南水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吓得滿臉煞白。
春夏秋冬垂頭不語,梅蘭竹菊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徒留我,迎風缭亂。
華靈搖頭喃喃道:“絕了,竟真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看着劉起離去的背影,登時覺得他形單影隻,心裡一陣不是滋味。
我一臉落寞,還沒從劉起剛才看我的眼神中緩過神來。
華靈拽起我的衣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哎,醒醒。”
“怎的了?”
“丹陽王世子絕非凡夫俗子,此番屈辱他都能掩聲咽下,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後必有一番作為。”
我道:“真的假的?有那麼誇張?”
華靈道:“卧薪嘗膽的典故,妹妹可曾聽過。”
我神遊着點點頭。
春秋時,越王勾踐戰敗吳國夫差,從此後,每夜卧柴草而睡,償苦膽而食,為的就是不忘血海深仇,待到有朝一日能枕戈剚刃,一雪前恥。
想到這裡,我心下泛起一股寒意。
劉起難道也同越王勾踐一樣,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神人?
我曾一度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還以為他不過是個不起眼的草包。
不怕他恨我,就怕他不恨我。
不怕他殺我,更怕他不殺我。
如此看來,我的升天大計豈不指日可待?
我忍着沒笑出聲,認真問華靈:“姐姐,如何能讓一個人恨我?最好是恨到巴不得将我千刀萬剮,拆骨入腹的那種。”
華靈疑惑,“你問這個做什麼?”
“哎呀,醉酒上頭,姐姐隻當我随口一問可好?”
華靈不明所以,隻道:“妹妹馴服男人的招數那麼多,怎就連這個都想不明白?”
“姐姐,此話怎講?”
“無愛則無恨。”
“一個人若是不愛你,又怎會恨你呢?”
華靈一句話,點醒了我這個夢中人。
我忽然間恍然大悟,原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無論我再做多少荒唐事,對于劉起而言,不過是他前行路上一顆小小的絆腳石。
越王勾踐忍辱負重,卒滅強吳,冠絕諸侯,終成春秋一霸。
劉起胸懷大義,志在四方,如若決意像越王勾踐那樣成就一番大業,又豈會把我這些不着邊際的小伎倆放在眼裡?
他定是深知,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
可我也深知,人是情感的奴隸,并非無情的機器。
劉起他不愛我,又怎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