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怎會不知這其中厲害,霜兒如今你已為人妻,過去的事也該是當斷則斷,可那畢竟是本宮的親兄,本宮實在……實在是于心不忍。”
我懵裡懵懂地點點頭,“皇嫂的意思是要我去見胡太傅?”
“解鈴還須系鈴人。”
皇後扯出帕子抹了把眼角,“本宮雖不知你們之間曾有過什麼,但本宮卻以為,不論何事都該有個善始善終,你說是與不是?”
“本宮兄長乃是外官,要去你府上求見需有公務文牒,可你又鮮少入宮,今夜良機本宮亦是等了許久。”
眼前人貴為一國之母,又是我的皇嫂,此時正聲淚俱下地哀求于我。
話已至此,我也不好推拒,于是隻得點頭應承下來。
見一面罷了,何況還是在宮裡,總要不了我的小命。
我問:“胡太傅身在何處?我又要去哪裡尋他?”
皇後回道:“此刻正在東側的含章殿等你,你且安心去,本宮會派人守好,定不會叫人走漏了風聲。”
我邊往東側去邊琢磨,不就見一面把話說清楚,至于搞得這麼神秘?
我一路走一路想,一會兒見了胡遷該怎麼說才好。
反正指定是不能實話說的,我還摸不清楚他的底細,也不知道他對我是何居心。
我不是元霜這件事兒,就算毫無顧忌地說出口,恐怕也沒幾個人會信。
我長籲短歎,正愁不知該怎辦才好,卻在不知不覺間一腳踏入含章殿内。
顯陽殿是正殿,東側為含章殿,西側為是徽音。
因顯陽殿内正在行宴,人聲鼎沸,喧鬧嘈雜,則更襯得這含章殿内愈發寥落冷清。
我步入殿中轉了幾圈,并未見着半個人影,正欲轉身離去,卻瞥見一側廂房内閃着微微燭光。
我踱步走到門邊,擡手敲響門扉,叩問:“有人嗎?”
房門吱嘎一聲打開,胡遷雙手拉開門栓,見到來人是我,面露欣喜。
此時的他與我白日在宮門樓上見到的有所不同,白日裡他穿着文官朝服,顯得玉樹臨風。
可現下他卻隻着了一身缁色寬袍,頭上的烏木簪斜插在腦後,看上去有些自在随意。
“霜兒,你來了。”
胡遷側身讓我進去,我卻腳下一動未動,隻問他道:“不知胡太傅邀我前來,所為何事?”
胡遷的眼神裡落寞了幾分,顫顫微微道:“霜兒,你當真記不得我了?”
我雖記不得元霜的那些前塵往事,但單看胡遷這失魂落魄的神情,多少也能猜出個七八分。
我念他也是個可憐人,所愛之人從此在這世上銷聲匿迹,他卻無從去尋。
再遇我這個“故人”,也是物是人非。
想到這許多,我自然狠不下心來回他,隻得道:“過去的事便隻都過去了,而今也無需再提,記不記得又如何?”
胡遷垂頭不敢看我,沉默了好久,才道:“外頭寒氣重,霜兒你進來說話吧。”
我嗯了一聲,随他進屋,他轉身将門合上。
這間廂房不大,四面牆上僅有一處不大的支摘窗,支窗緊緊閉合着,連一絲可透風的縫隙都沒留下。
屋内彌漫着陣陣若有似無的異香,幽香微透,如春風過境,若不細聞,必然察覺不到。
“霜兒,事到如今都是我的錯,我本不該同你在大婚當日說那番話,叫你怨我惱我,如此還忘了我。”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對于大婚當日的印象,我隻停留在落水被撈,和扇了劉起一巴掌上。
哦對了,還有識春她們那張慘白的臉。
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
可胡遷說的話,卻不得不叫我起了疑心。
大婚當夜,元霜為何會落水以緻喪命?
識春說是劉起推的,但從後來劉起對我的态度來看,他三番五次救我于危難之中,實在沒理由要殺我又要救我。
判官大哥的生死簿上記的是投水自盡,這幾個字清清楚楚,确是我親眼所見。
如此想來,元霜的死和劉起沒多大關聯,倒是和胡遷脫不開關系。
難不成是胡遷說錯了什麼話,刺激了她,這才叫她萬念俱灰,自尋死路。
胡遷說了什麼?
一個身居高位的公主抛棄生前擁有的一切榮華富貴,甘願踏上幽冥之路。
元霜在世時到底經曆過什麼,我甚至不敢深想,便已是毛骨悚然。
胡遷走上前來伸手碰我,我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沉聲道:“胡太傅請自重。”
他的手蓦然停在原處,看向我的眼神中盡是不可置信,“霜兒,你從前不會對我這般說話。”
我厲聲道:“我早已說過,從前是從前,曾經是曾經,而現如今我乃丹陽王世子之妻,怎可與胡太傅再有何瓜葛?”
我剛說完這番話,便覺得腦中一片頭暈目眩,眼前的景象瞬間模糊起來,隻勉強能看見胡遷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
房内的那股異香,不知從何時起越飄越濃,而我,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