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當時姝婉執意要進廬陵王府,我還當她是為了劉起。
原來,早在那時,她就想清明了。
她哪是為了劉起,一意孤行,分明是為了孟清玄。
她回了建康,無處可去,若要認祖歸宗,定會被冊為郡主,指婚皇子。
這番話,想必劉起早在懸瓠時就同她說過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露了身份,便與孟清玄再無半點可能。
郡主姝婉不是一個小小副将可以肖想的,唯有婢子姝婉,才能名正言順地嫁作孟清玄為妻。
聽到這裡,謝沉魚幾乎再撐不住上半身,嘩啦一下癱在地上。
“夫、夫君,你是說……這女子,是沈氏後人?”
“沒錯!”
我提聲站了起來,中氣十足道:“沈氏姝婉,前中書監沈長風之嫡女,義陽王護軍統領沈淨山之親妹。”
此時,不僅謝沉魚倒吸一口涼氣,就連謝落雁也禁不住面色一沉。
她們雖是當今皇後的母家姊妹,但這江山總歸是劉氏的江山,大宋也從未有過外戚幹權的先例。
聽聞當朝皇後得益于早年還是平東王妃時受了寵,由此才坐上了中宮之位,隻是紅顔易老,色衰愛弛,近來更抵不過那些新進的面孔。
帝王之家,甚是無情。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因而這謝氏的皇後做得也是十分憋屈,日日提心吊膽,繩趨尺步,生怕一個行差踏錯,便會被打入冷宮。
而這謝氏的一對孿生姊妹,若要仰仗母家的姐姐得點便宜,恐怕不是什麼難事,但若是想借着當今皇後之勢為所謂欲,怕是不能夠了。
倘若姝婉隻是個普通婢子便就作罷,死了也就死了,掀不起多大風浪。
可偏偏姝婉是沈氏血脈,沈氏一家皆為社稷而死。
功臣之後,豈能仍由她們欺淩?
一時間,謝沉魚面如死灰,謝落雁卻怔然道:“夫君莫要再吓唬姐姐,她膽小不禁吓,隻這婢子受傷,确實與妾身們無關。”
“既是沒有做過的事,又怎可輕易認下,夫君要為那婢子讨個公道,難不成就要委屈妾身們的清白嗎?”
此話一出,就連我也要高看她三分。
沒曾想,謝落雁平日裡看上去唯唯諾諾的,關鍵時刻卻還是把硬骨頭。
倒是那謝沉魚,不管平日裡再怎麼驕橫耍蠻,臨了臨了,卻吓得大氣也不敢出。
就在此時,門被人輕輕叩響。
南水縮着肩膀前去開門,隻那一瞬間,寒風呼呼往裡灌,孟清玄端着藥碗站在外頭,面色被凍得慘白。
我見他端藥進來,二話不說擡手去接,“我來吧,我來給她喂。”
孟清玄看我一眼,寬心點了點頭。
我接過藥碗坐回床邊,南水替我把姝婉扶了起來,我吹溫湯藥,湊到她嘴邊喂了下去。
劉起擡手招來孟清玄,也不說話,隻橫手放在他面前,似是問他要什麼東西。
孟清玄到底跟着劉起出生入死過,隻一個眼神,便知他是什麼意思,伸手往濕漉漉的襖子裡摸了摸,片刻便摸出一塊兒色澤通透的赤玉指環。
劉起兩隻纖長的手指提溜着赤玉指環在半空中轉了一轉,落穩後攤在掌心裡,問道:“這東西,你們可覺着眼熟?”
謝沉魚擡眸一望,頓時吓去了三魂七魄,臉色比草紙還白,她連聲懇求道:“不關妾身的事啊夫君,妾身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妾身真的不知道啊……”
劉起勾唇一笑,又把那赤玉指環遞到謝落雁面前,“小夫人可還有話說?”
謝落雁眉目微微浮動,很快又垂下頭曲,低聲道:“這赤玉指環确實是妾身之物,可早不知在什麼時候就不見了,隻這一物說明不了什麼。”
劉起直言道:“隻這一物,自然說明不了什麼,但若還有你們謝氏的家印呢?”
說罷,劉起又從孟清玄手中接過一塊兒白色布帛,那布帛緩緩展開,一塊兒墨黑色的印記赫然印在其中。
“這布帛本是尋常之物,随處找個布鋪就可買到,但布帛好得,謝氏家印卻不是随處可得的。”
“要怪就怪你找來的那幾個人實在太蠢,光顧着咬舌自盡,卻忘了身上還藏着如此重要的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