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番話裡有話,想必劉起也聽出了我的意思,當即面色一沉,轉頭對南水道:“去把謝氏姐妹給我叫來!”
不多時,院門前急急出現幾道人影,大小謝氏走在最前頭,身側的婢子各自手舉着兩柄紙傘。
斜風疏雨,雨點竹竿似的敲打在傘面上,把傘邊吹得歪斜。
甫一進門,謝沉魚脫下肩上的披風,接過婢子手中遞來的巾帕擦幹臉上的水珠,喃喃怨道:“這天寒地凍的,外頭還下着大雨,夫君是為了什麼,非得把我與妹妹二人叫來。”
謝沉魚這話剛說完,擡眼就看見南水埋頭杵在門口,面色鐵青,當即噤了聲。
南水沒回話,躬身引着二人進了裡間,從始至終,謝落雁的臉上都沒有一絲起伏。
屋内氣死沉沉,寂靜一片。
我守在姝婉床前,半步都不敢挪,劉起立在我身旁兩三步的距離,一雙鷹隼般的長眸直直盯着謝氏姐妹。
謝沉魚這才反應過來似是大事不妙,神情緊張地拽了拽謝落雁的衣袖,低頭不敢亂看。
與謝沉魚的謹慎膽怯不同,謝落雁顯然坦然許多,她先是放眼打量了一圈屋内,直到看見床上奄奄一息的姝婉後,掩面驚呼:“這、這是怎麼了?”
“這婢子……”
謝落雁提裙往前邁了幾步,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繼而斥道:“是何人如此鐵石心腸,竟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家殘害成這樣?”
她說着看向劉起,“雖隻是個下人,但到底也是我廬陵王府的人,夫君定要為這婢子主持公道,狠狠那懲治惡人。”
劉起聞言,冷臉輕嗤一聲,撩袍在桌邊坐下。
南水伺機而動端來一杯熱茶,他接過茶盞,垂眉吹了吹,半晌擡眸質問道:“今日你與沉魚都待在何處?”
謝落雁望了望窗外的瓢潑大雨,答道:“今日天氣不好,自是哪兒也不去了。”
“妾身同姐姐都待在房裡,朝兒氣性急躁,哭鬧了一整天,可把妾身和姐姐都折騰得夠嗆。”
劉起擰眉,看向謝沉魚,“沉魚,你說呢?”
謝沉魚眉目一驚,當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回、回夫君的話,妹妹說的沒錯,朝兒今日不知怎的,一直啼哭不休,我與妹妹便隻能寸步不離地守在身旁。”
劉起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悠哉道:“我也沒怪罪你,你又為何要跪?”
謝沉魚耷拉着腦袋,答不上來。
“朝兒有你們這樣好的母親,是朝兒的福氣,隻這福氣是好是壞,可就不那麼好說了。”
“夫君此話怎講?”
謝落雁秀眉微皺,神情頗為不解,“妾身是個後宅女子,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從有了朝兒,便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孩子的身上。”
“妾身是朝兒的母親,自古沒有母親不為孩子的道理,隻是這福氣,為何從夫君嘴裡說來,卻是變了味。”
劉起自在喝下最後一口茶,半阖雙目,咬緊牙關忍了又忍,最終沒再忍得下去。
他睜開眼,甩手一把将茶盞摔在地上,輕薄的瓷片在撞擊到地面的那一刹那,登時如炸裂的煙花般四下飛濺。
謝落雁被吓得雙腿一軟,像謝沉魚那樣原地跪了下去。
“夫君息怒,妾身不知是哪句話惹怒了夫君,還請夫君莫要氣壞了身子。”
劉起站起身,踩着吱嘎作響的碎瓷走到謝落雁身前,他倏然俯下身,蹲在她的面前,擡手捏緊她的下颌,一字一句道:“床上那個隻剩下半口氣的,也是爹生娘養的孩子,是昔日中書監的掌上明珠,憑什麼要受你們這般作踐?”
謝落雁瞳孔震動,“夫君在說什麼?妾身、妾身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
劉起冷笑道:“聽不明白好啊,聽不明白那我就讓你明白明白!”
“謝沉魚!”
“妾身在。”
“她是你謝家的姊妹,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能從實招來,我便向陛下求情,饒恕謝落雁一命。”
“如若不招,就别怪本王翻臉不認情。”
謝沉魚匍匐跪在劉起腳下,雙手緊緊掩住胸口,眼神在劉起和妹妹謝落雁身上來回猶疑。
看出了謝沉魚的猶豫不決,劉起凜然補充道:“莫說本王沒有提點過你們,前中書監舉家入獄,滿門滅族,正是因了維護當時還是平東王的皇帝陛下,繼而得罪了先廢帝,最終落了個身死魂消的下場。”
“這數年來,陛下對當年中書監沈家的舍命義舉深感動容,還曾追封沈氏長風為永忠侯,這些事,你不可能沒聽說過吧?”
謝沉魚的目光暗淡,顫抖着雙唇點了點頭。
“陛下曾坦言,若沈家留後,必當授封以示嘉獎,男襲父爵,迎尚公主,女冊郡主,予婚皇子。”
“隻這姑娘傻,說什麼也不肯認祖歸宗。”
“一開始是鐵了心要與我做妾,後來,又是一門心思隻想嫁給孟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