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好衣服後,又回來了,隻是姝婉還沒醒,我倆誰也不敢離開。
一左一右坐在床邊,四隻眼睛就隻看着姝婉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緩緩開了口,“不知孟副将是否知道,王爺方才所說的‘上次’是什麼意思?”
孟清玄提眉,謹慎地看我一眼,複又别過頭去,“末将、末将不知。”
孟清玄是半個粗人,書沒念過多少,人也沒少殺過。
要讓提刀上陣殺敵,他定是二話不說就沖在前頭,可若要他捏謊诓人,他指定半個彎彎繞也編不出來的。
也正因如此,我才會選擇與他開門見山來說。
我擔心劉起會騙我,卻不用擔心孟清玄會騙我。
“你隻管放心同我說,我若知道了,便是知道了,在我這就算了結,定不會再讓旁人知曉。”
孟清玄将信将疑地看我一眼,始終沉默着不敢搭腔。
“怎麼着,信不過我?”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姝婉在洛京跟了我八年,這八年來她在我的庇護下,從十六歲長到二十四歲。”
“若我不是個好人,姝婉又怎能活到現在?還哭着鬧着非你不嫁?”
我這番話說得情理俱在,孟清玄再找不着反駁的由頭,隻得悻悻道:“那公子必得答應末将,此事隻能有公子一人知曉,切不可再讓第二個人知道。”
“此事事關重大,更與王爺的男子顔面有關,末将不得不謹言慎行。
我爽快地拍了孟清玄肩膀兩下,“孟兄弟,放心吧!君子有言在先,在下并非背信棄義之人,絕不會再将此事說出去的。”
孟清玄看了看我,鄭重地點點頭。
小夫人謝落雁酷愛北人的打扮,這是在劉起大婚那日起,整個建康乃至紫宮都知道的事。
與大夫人謝沉魚的憨态嬌蠻不同,小夫人謝落雁顯然更加溫婉賢淑,是南人男子眼中最獨一無二的良妻人選。
自平東王劉襄當上大宋的皇帝之後,謝氏的一雙孿生姊妹也算雞犬升天,由此,便成了闆上釘釘的皇親國戚。
不知是為了親上加親,還是宋主嘉獎功臣而有意為之。
總之,這一雙美豔非凡的謝氏姐妹花,竟在同一日成了廬陵王劉起的一雙平妻。
建康無人不感歎,廬陵王劉起豔福不淺,前有傾國傾城的魏公主為之傾心,後有一雙沉魚落雁之姿的謝氏姐妹投懷送抱。
做男人能做成劉起這樣,錢權美色,無一不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隻是,世人都隻瞧見了劉起的表面風光,卻不知他亦有他的苦衷。
而這份苦衷擱在孟清玄嘴裡,卻化作了無比沉重的兩個字——屈辱。
所謂屈辱的不是别人,正是劉起的平妻之一,小謝氏落雁。
孟清玄雖不清楚為何小夫人偏愛扮作北人的模樣,但他卻隐隐覺着此事定于劉起身在洛京的過去脫不開關系。
不僅是他這麼以為的,就連謝落雁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
在劉起回建康的第四個年頭,建康城外的一處郊地上建起了城外營,此營主要負責衛戍京都建康的安危,以防建康在戰亂時受到外敵侵擾。
皇帝下旨,由廬陵王劉起兼任營地統領将軍,督造籌備營地建設。
此後,适才新婚燕爾的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城外營地駐紮,一去就是好幾個月。
有一次,謝落雁瞞着衆人,隻帶了一個婢子,偷偷從府裡跑了出來。
她扮作北人女子的模樣,蒙着面紗,帶着頭笠,孤身鑽入軍營。
但那軍營到底是男子的地方,單憑兩個女子,如何能出入自由。
謝落雁剛一潛入,就被人從身後打暈,不知拖去了什麼地方。
巡邏的士兵見她穿着北人的衣服,也搞不清她的來頭,還以為是戰亂之下,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女俘。
既是女俘,便隻有一個下場。
劉起知道這件事後,當即以軍令處置了幾個,但抵不過悠悠衆口,若不盡早想個辦法出來,此事遲早會鬧得建康人盡皆知。
他深知,在南人看來,作為一個女子,倘若失了貞潔,該是如何。
他不忍心看到一個單純無辜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就此犧牲在人盡可夫的唾沫聲中,成為袅袅孤魂。
于是他當機立斷,将參與這樁暴行的人通通殺了個幹淨,以此将真相徹底掩埋。
在謝落雁睜開眼的第一瞬,看到的那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劉起。
謝落雁笑了,她以為自己的計謀得逞了。
她照着那魏公主的畫像梳妝,覆上面紗,化作北人模樣,終于被他錯認成了心頭的白月光。
從前,旁人都說她與畫像上的女子眉目相像,她都不信,如今看來,卻是像到了足以以假亂真的地步。
從此,她了卻所願,“真真正正”成了劉起的人。
自那之後沒多久,她就懷上了劉起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