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做過晃兒幾年的師傅,也算是有場情分在的,如今就當看在往日的師徒情分上,你就放我走吧,讓我回洛京,讓我去救晃兒。”
“你拿什麼救,又憑什麼救?”
劉起逼近一步,問我,“你一個女子,一個公主,手無縛雞之力,亦無半點兵權,你要怎麼救他?”
“此去洛京,你分明就是送死去的。”
我一把抓住他的袍袖,懇求道:“不會的,若你肯幫我,若你肯出兵……”
“不,我不會幫你,也不會出兵。”
他橫手将我甩開,冷冷道:“那大魏是吃人的大魏,洛京也是吃人的洛京,我險些死在那裡,我父亦是受了奸人算計,才會身敗沙場,命喪黃泉。”
“而今,又要将你從我身邊奪走,我覺不容許!”
他深深地望着我,狹長的雙眸泛起晶瑩。
“從前我身陷囹圄,逃得狼狽,也幾乎丢了性命,那時的我縱使想帶你離開,卻也無能為力。”
“後來,你在洛京,我在建康,我見不到你,亦無法知曉你的半點消息,更别提還要把你帶離那是非之地。”
“如今,你終于身在建康,可以得我庇護安然無恙,我絕不會放任不管,仍由你再回去那虎穴狼窩之中。”
一滴清澈透明的淚珠從他的眼尾落下,和風卷在一起,轉眼沒了蹤影。
“元霜如何我管不着,大魏如何我也不想去管。”
他聲線沉重,神色悄然。
“我隻要你。”
“我隻要我的玉蘭。”
聞及此,我禁不住淚如雨下,卻在恍惚間聽見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我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你的父親,丹陽王他是……”
“沒錯,他是被人害死的。”
劉起側過頭,看向别處,喉頭間擠出的聲音愈發低落。
“我父一心隻為大魏,披肝瀝膽,忠心耿耿,到頭來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他是被北人害死的,就死在了為大魏而戰的戰場上。”
“隻為了他,我劉起此生,也絕不再為北人效力。”
原來如此。
原來不論我如何想方設法地借兵,去求、去騙、去挖坑、去下套,他都不曾答應,原來是因為這個。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還以為隻要他還愛我,隻要他能看在往日那點兒可憐的情分上,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幫我。
真是,我真是太天真了。
“對不起。”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看着寒風拂動我的裙擺,看着落葉越過他的身前。
一片寂寥的小院裡,有泥土和青苔攪合在一起腐爛的氣息,那令人絕望的氣息中彌漫過一絲凄涼,是被冷風和寒意一同搖曳過的凄涼。
“對不起,啟明。”
我倉惶地扔下一句話,逃似的從他身邊跑開,我一頭沖進門裡,用身體抵住門,雙手死死壓住門闩。
我發誓,就他方才那副落寞的神情,我定不敢再多看一眼。
隻要再看一眼,我一定會心痛到完全崩潰。
翌日,姝婉剛一睜眼,便被躺在身邊的我給吓了一跳。
我仰面朝上,倆眼眶腫得比核桃都大,烏青色的黑眼圈海帶似的覆在眼睑下。
姝婉問我到底怎麼了。
我苦苦笑了下,側卧着躲過去,并沒有回她。
孟清玄是在晌午過來的,彼時将才用過午食,姝婉在收拾碗筷。
我早已習慣了孟清玄在這方小院中自由出入,因而也不去管他。
隻是我不挑話頭,他反倒好奇起我的事兒來了。
他和姝婉縮在一處,兩人叽裡咕噜地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半晌,孟清玄清了清嗓門,佯裝口渴地挪步到我身邊,一邊倒茶,一邊意有所指對姝婉道:“婉兒,你可想知道,我待在将軍身邊這些年,都見識過什麼驚心動魄的場面嗎?”
姝婉捂嘴驚叫,那表情好不誇張。
“天哪,孟副将,婉兒實在太想知道了,你快些說來聽聽。”
孟清玄聞言,也不客氣,用腿拉來一方圓凳,兀自坐了下來,朗聲道:“婉兒想聽什麼,隻要是關于将軍的事,我可什麼都知道。”
姝婉繼續驚叫,“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隻是……”
倏地,她又做出一副愁苦狀,兩條秀眉倒蹙,不經意地偷瞄我一眼。
“隻是我也不知道想聽些什麼,要不,還是問問公子吧。”
姝婉嫣然一笑,轉而問向我道:“公子可有什麼想聽的?”
好嘛,感情這兩人都是演給我看的。
隻他倆,這兩個半腦袋加在一起都湊不出一個全乎的,能演出什麼好戲來。
一個人傻,一個呆。
要不說呢,還真是絕配。
可看在他們如此良苦用心,那我也沒有好心當作驢肝肺的道理,隻得裝作随口一問道:“那便說說你們王爺的生父,丹陽王殿下是怎麼過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