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紅葙前去赴約。
到了宋記糖水鋪子門前,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那個曾紅熱鬧興隆的店面,如今冷冷清清。
宋雲萌早早就在這等着了,看見她來,忙上前迎接,可又覺得很不好意思,陪了笑臉:“真是抱歉,讓你跑一趟。”
“這沒什麼。”曲紅葙輕輕搖頭,眼裡流露出來的是對宋雲萌的關心,“約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宋雲萌勉強地扯出一個笑來,嚴言語沙啞:“來,進屋說。”
店内幹淨,整潔,招牌告示空空如也。
昔日進來,空氣中彌漫着沁人的香味。
如今,隻有涼意的冷風吹進來。
宋雲萌招呼着曲紅葙坐下 ,給她倒了熱水,“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謝謝!”曲紅葙接過茶杯,冰冷的手指被溫熱的茶杯短暫地捂熱,指尖仍是冷得發僵。
宋雲萌坐下,醞釀了許久,才道:“我近日發生的事情,想必你都聽說了一些。”
想起昨日的碰見,宋雲萌頗為難過,眼眶泛紅,“昨日傍晚,真是對不住,我氣急攻心,才沒有冷靜思考,對你說了不該說的話。”
滾這字,不能輕易說出,傷人心。
這麼一提,曲紅葙才有點印象,她莞爾笑着:“你不說我都忘了,我若是有一堆難題,脾氣也不好到哪裡去。”
宋雲萌感激地看着她,鼻子酸澀,連忙拿起的一旁早就準備的轉讓文書,“這是轉讓文書,你瞧瞧,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察覺曲紅葙的異樣,忙笑着解釋:“我知道,這太唐突了,也很冒昧。”
曲紅葙沒敢接,頓了頓,才問:“是不是,伍蘇淺來找你說了什麼?”
宋雲萌笑意溫柔,可是掩不住臉上的憔悴,她默默地擱下轉讓文書,點了點頭,“嗯,來過,昨晚半夜,來和我說了很多的話。”
宋雲萌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眼圈泛紅,眼前随即也霧蒙蒙的,她微閉了眼,緩了死寂的心情。
她聲線微顫,慢慢地說着:“我是裕和二年夏,五月中,穿到亓朝的,那場大旱,要了不少人的性命,我來之前,宋家就在逃荒路上苟延殘喘。從西北到琬北,就用了四年,起初是想到富饒的江南,可她的爹娘累倒了,我頂着家中長姐的身份。在琬北,開始尋找可以落戶的地方。那天,我和她弟弟去落戶。在逡縣城外二十裡外的鎮子上租了宅子,回來接她爹娘的路上,遇到了他,他一眼就看出我女扮男裝。我當時餓得脫相了,我從來沒有那樣落魄過,竟覺着尴尬極了。”
宋雲萌哽咽了一聲,鼻子酸酸的,側身去擦了眼淚,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來,繼續對曲紅葙說着:“我在逡縣,都是女扮男裝做生意,當時這裡也很亂,治安這一塊還在整改,我和宋雲晨推着木車,到城裡賣甜水。一開始被騷擾多次,都是他幫我解決的,我在危險時刻他總會出現,興許是生活富裕了一點,營養跟得上,面相清雅。他常常繞道來我擺攤的地方,隻為喝上一口甜水解渴,一來二去,夏有清爽甜水解渴,冬有溫熱甜水驅寒。久了,也就有了異樣的情愫。”
“哎,”她又短歎一聲,“初見相識相知到現在,居然沒了半點情分。我也是信了,兩輩人的觀念和差距,還有兩個世界的差距,更影響到我的一生。”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也是退一步,就另尋别的路。”曲紅葙不再默默地聆聽,小聲試探地詢問:“你果真有那和伍蘇淺那樣神奇十足的金手指?”
宋雲萌點頭,眼神誠摯,“不然,我這甜水鋪子也不會營業到現在。”
曲紅葙了然,點了點頭,“明白了。”
宋雲萌歎口氣:“哎,美好婚姻的盡頭,都是别離。”
“這……哎!”曲紅葙揉搓着沒什麼溫度的雙手,面對傷心的宋雲萌,許多話也不好說出來,略微猶豫,問:“那,伍蘇淺也和你說了我的一些事情給你聽了?”
宋雲萌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淚痕,“說了,沒想到在這裡,能遇上你們,異世遇老鄉,兩眼淚連連呐!”
曲紅葙感歎:“是啊!”
“伍蘇淺找到我到時候,都吓一跳。”曲紅葙撐着下巴,眼眸閃爍着溫柔的光:“看來,你們倆先前結下的梁子解開了。”
宋雲萌颔首,視線緩緩向下,再次定格在轉讓文書上,下定決心輕聲道:“我要離開逡縣,得把店給轉讓了。”
“我雖然與你不相熟,可也知道你的原主,是個善良的人,現在,你來了,我想将這鋪子轉讓給你經營,制作的材料,我會托人每月給你捎來,而且,我信你!定能成大事。”
曲紅葙遲疑地看她,“我沒有經商的本事,怕搞砸了。”
“我明年五月才離開,現在天寒地凍的趕路不方便,孩子也受罪。這段期間,我和你一起照看店裡的大事小情。”宋雲萌眼裡是對曲紅葙的感謝,“還有七個多月的時間,我認為,你可以。”
曲紅葙抿唇思考,眸中閃着溫柔的光澤,被宋雲萌真誠的目光打動。
她和伍蘇淺都有牽挂,便助她們離開,還能獲得财富。
若真是不能如白擇聲說的那樣四十歸去,也能吃穿不愁。
“好,隻要你能脫離苦海,蘇淺與兒女團聚,我辛苦也值得。”曲紅葙話落,冰冷的雙手被宋雲萌緊緊地握着,她眼眸濕潤,蓄久了的眼淚奪眶而出,忙勸道:“你别哭呀,别哭,别哭。”
宋雲萌泣不成聲,卻仍綻開笑顔,言語真誠,“謝謝。”
曲紅葙眼裡的心疼加深,“宋雲萌,向前看,大路寬敞,任你走。”
宋雲萌低着頭,肩膀顫抖起來。
曲紅葙等她緩過勁來,她在擦眼淚的間隙,柔聲詢問:“那我往後怎麼稱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