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闫方側躺在榻上,撫摸着宋雲萌給他做的衣裳,布料雖然次了些,但針腳細密,用心做的,袖口上還繡了一些花紋。
聽見母親的聲音,閉上眼睛,裝作什麼也沒聽到。
直到門口再次響起那哭天搶地的哀嚎,他才慢悠悠地掀開身上的被子,打着哈欠,揉搓了一下臉頰,僞裝成剛睡醒的模樣。
打開門,滿是不耐煩地看着她,“莫吵我睡覺。”
賈若芹用拐杖砸了一下他的腳踝,怒喝:“你睡糊塗了?我是你老娘。”
“哦。”費闫方音色淡淡,似是才從睡夢中醒來,斜靠着門框,斜睨着賈若芹,“有事?”
賈若芹瞪圓了眼睛,怒不可遏,“當然,今日是族中長輩在祠堂,見證你休了宋氏,不然,像她這樣不安分的女人,不能做我費家的兒媳。”
費闫方滿臉無所謂,閉上眼睛,不想看見母親那張惡毒的嘴臉:“噢,行。”
賈若芹看見兒子示弱,能答應休掉宋雲萌,很是欣慰,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我聽話的好兒子。”
費闫方眼睛微睜,面上沒有半點表情,斜睨着賈若芹,語氣委婉地問,“往後,需要花娘的錢了。要管我一日三餐。春有新衣,冬有熱酒。”
賈若芹咂舌,随即反駁:“你沒長手啊,不出去掙錢,要我這個花甲老人供你吃穿?”
費闫方眼皮都懶得擡,音色寒冷,唇角卻上揚,諷刺至極:“不是說,聽話的孩子有衣穿,有糖吃嗎?我就要口酒,娘也舍不得?”
費闫方靠着門框,環着雙臂,歪着腦袋看面露驚愕的賈若芹:“莫非,娘之前說的那些私房錢,是騙我的嗎?”
賈若芹語氣含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快去 ,把宋氏叫到祠堂去。”
生怕兒子反悔,又道:“你這孩子,你是我一個人拉扯大的,怎麼可能忍心瞧你挨餓受凍?缺衣少食?”
費闫方太了解賈若芹了,她屢屢作妖鬧事,無非是看不起的宋雲萌的出身,以孝道壓人。
他再次詢問,低聲道:“娘,我再問您一次,你是不是不想讓我過的好?”
賈若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終是裝不住了,淚水落下,滑進面上的皺紋溝壑中,放低了姿态:“我咋不讓你過得好了?我這是為你好,你看她,在外面抛頭露臉,哪是個好女人?我聽人講,她在外面有個相好的,熙然都不是你的兒子,你還替人養孩子作甚?”
費闫方死心,懶散地應了:“好。”
賈若芹微笑着,擡手輕撫了費闫方的手背,像兒時那般低哄,“這才乖嘛,快去。”
費闫方推開門走出院子,手掌還撐在門框上,擡眸間,看到了宋雲萌。
立時僵在原地。
宋雲萌根據伍蘇淺所說的時間地址,掐點而來,正巧碰到費闫方開門,知道他的意圖,溫和一笑:“不用你去叫我,我來了。”
費闫方緊張,手掌輕撫在門闆上,眼神閃爍,口齒不清:“我……”
宋雲萌有伍蘇淺給的‘劇本’,照念‘劇本’内容:“我知道你一直以來是母親的乖寶寶,你母親怕我搶了她的兒子。”
宋雲萌伸手,掌心向上,不急不怒,溫柔的笑意如溫和的微風:“休書給我。”
費闫方看着她,漸漸入神,卻又急切地垂下眼簾,低聲回:“沒寫。”
宋雲萌微微仰頭去看他,他的眼圈泛紅,鼻子也有着少許的紅暈,視若不見,隻問:“為何不寫?”
費闫方深呼吸一口氣,還在試着挽留:“你沒錯,為何休你?”
費闫方深知自己的罪孽,微微側身,不讓她看見自己懦弱的一面,聲音哽了一瞬,“是我的錯,你休我才對。”
費闫方話落許久,都沒有聽到回應,也緩和了些情緒,又道:“亓朝有一條例,丈夫不作為,妻子可休。”
宋雲萌不知怎地,心裡也很不舒坦,眼眸微垂,看着他緊緊攥緊的拳頭,骨節泛紅,透着些青紫,有細小的傷口,不再持有關心的态度,聲線冷冽,“我不識字,得請代寫。”
費闫方俯視她,近在咫尺的人,卻隔得好遠,有一時的失神,“我來代寫。”
宋雲萌颔首:“那就有勞了!”
費闫方長腿一邁,三兩步就走到了西廂房,攤開紙,磨了墨,提起筆,停頓了寫,寫着寫着,就又停頓,落筆斷斷續續的,再沒了以往的奔騰而來的勢力,像旱季,那久久不來的甘霖,寫得不順暢,也絞盡腦汁,寫下這封休書。
賈若芹回屋待了一會兒,透過窗戶紙瞧見費闫方回屋,聽見磨墨的聲響,等時間差不多了,才拄着拐杖踱步而來。
蒼老的面上滿是欣喜,眼裡是隐藏不了的快意。
賈若芹腳步顫巍地走過去,站在門口,瞧着站在書案前的費闫方,桌上鋪着墨迹未幹的休書,欣喜再也掩飾不了,“兒啊,這是休書呀,快些把休書念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