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續胃裡一陣翻滾,迅速捂住口鼻。
走近後他隻恨沒把眼睛一起捂住。
隻見左偏殿最外面一間屋子房門緊閉,屋門外躺着一具泡在血水裡的無頭屍,斷頭處血肉模糊,血水從門檻順着走廊的木闆流到青石闆階上,滿地殷紅。
雲續頭暈目眩,呆愣在原地。
回過神時,就看到寒酥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上前,神色如常地蹲在無頭屍身旁,一雙幽深的眼睛細細打量着脖頸斷口處,最後朝血液還未凝固的斷口伸出了手。
嘔——
雲續見狀沒忍住扶牆嘔起來。
一時間在場衆人看寒酥的目光都變了。
而當事人正沉浸于研究無頭屍的死因,無暇顧及其他。
不到半刻鐘,寒酥便得出了結論。她緩緩起身,伸手看向跌坐在地的男子,神色柔緩道:“需要扶你起來嗎?”
男子二十出頭的樣子,身材不高不矮,但瘦得很。他頭戴褐色汗巾,身着同色短打。因驚吓過度使得本就白的臉又白了幾分,他滿眼的惶惶不安,一副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模樣。
想來是他最先發現的無頭屍,方才的尖叫聲也應是他發出的。
“不、不不用。”男子看着她染血的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挪着屁股蹲往後退,退了好長一段距離。
男子顫顫巍巍爬起來,他環看一圈在場的人。
除了那位扶牆狂吐的少年的心思一覽無餘外,其他的……那位帶着幕籬的白衣人就不說了,剩下的幾位,面上也似覆了一層面紗叫他根本無從看清。
他餘光又瞥見那具無頭屍,痛苦地緊握拳頭,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而後又無力地跌坐在地。
江聽雨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疊得齊整的手帕遞到寒酥伸出的手上,後者微愣,凝固的眼眸泛起淺淺的漣漪,轉瞬即逝。
寒酥仔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目光掃過在場的其他人,這些人顯然也在打量她。
視線相交,所有人都閉口不言。
看來從他們身上是問不到什麼了。
她移開視線,看向吐得淚眼婆娑的雲續,語氣頗為親切喊道:“雲續,你過來。”
雲續怔愣,神魂還僵在原地,腳步卻下意識地往前邁,三兩步就走到寒酥身邊。
回過神後,他立馬憤憤地暗罵起自己來。
他恨這下意識的反應!難不成他真成黑心寒的狗腿子了?
“幹嘛?”他扯着嗓子,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狗腿。
寒酥目光點了點跪坐在地上的男子。
雲續了然,麻溜地把人扶起,視線躲避着無頭屍,将人扶到走廊上的長椅上,令其坐下休息。
他才坐下,嘴裡就零零碎碎低聲罵起來,“黑心鬼!捏着我的賣身契逼迫我到這鬼地方,瞧瞧、瞧瞧這血淋淋的,是人呆的地方嗎?說什麼要找回當鋪裡遺失的古物,且不說當鋪離此地十萬八千裡,什麼古物能流落到這犄角旮旯裡,騙鬼呢!”
男子眼波微動,一把握住了雲續的手腕,語氣激動道:“沒有古物,有也不能要!鬼、鬼怕是真有!”
雲續知道他這是願意說話了,臉色說白就白,哆哆嗦嗦追問:“你是說,說那邊那血淋淋的無,無頭,屍是鬼幹的?”
張初五擡眸看向眼前這情緒都寫在臉上,眼睛又清又亮的少年。聽他話裡的意思,會來這鬼地方是身不由己。
他重重地點點頭,“人做不到。”
“我叫張初五,那邊那,那是崔興昌,我平日裡喊他崔哥。崔哥和我都是荊州人,原來做的是盜墓的行當,從前從未出過什麼意外,所以我原來也是不相信有鬼的。
直到有一日,崔哥和我說有一避世古村藏有稀世古物,此古物價值連城,若是我們能拿到就可以金盆洗手,不再幹那缺德的勾當,用那古物換的金銀能夠我們,甚至夠我們的子孫幾輩子的榮華富貴。我當時也是财迷心竅,于是就,就答應了!
我和崔哥費了老大的勁才找到這個村子,為了避免被看出不懷好意,我們還裝作賣貨郎,可進村後發現根本沒有人關心我們是什麼人,又為什麼會到這裡來,甚至根本沒見到幾個人。我們在村子裡遊走一圈,沒有任何發現,覺得這村子實在不像有寶貝的樣子。
眼看天快黑了,我們本來想找個棚子将就一晚上,反正沒人懷疑我們。想着等到天亮可以再繼續踩點,然後我們就遇到了這個村的村長。他把我們帶到這間祠堂,然後、然後……”
又是黎河。他果然有問題。
雲續腦海裡浮現出黎河那張無悲無喜的臉。
“如果能重新選擇,我絕對不會踏入此地半步。可崔哥非撺掇我來,說什麼這裡有能讓我們獲得破天富貴的稀世古物。可現下,古物沒看到,命都丢了,還是這樣慘烈的死法,死無全屍啊!”張初五臉色慘白,身體止不住哆嗦,低下頭嘴裡碎碎念着:“是惡鬼索命、他是被鬼殺死的,是惡鬼索命……”
“鬼嗎?”
聽到張初五的話,蹲在無頭屍旁觀察的青衫男子側目看了他一眼,随後道:“這村子确實有些古怪,但是這鬼你可是親眼見過?”他更傾向于張初五和崔興昌此前以盜墓為生,做的是在死人頭上動土的行當,崔興昌一朝橫死,張初五驚恐下難免往惡鬼索命的方向想。
“是人為。”寒酥的目光掠過衆人最後落到青衫男子身上。
此人一身書生卷氣,眼睛格外清明。
四目相對,青衫男子問道:“何以見得?”
一時間衆人齊齊看向寒酥,他們的想法與她一樣,但無人上前求證。她既這樣說了,就不會隻說這一句,他們想聽聽她接下來會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