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鋤的陰影壓在雲續臉上,他瞳孔驟然緊縮。這一鋤要是落下來,他腦袋必定開花。
想到腦漿混着血水四濺的場面,他不由得劇烈掙紮起來。
“寒酥!”
锃——
劍鳴聲滄桑而古老,似從時間的起點劃破千萬載厚重綿長的光陰而來,閃爍着寒光的利劍猶如銀龍出世,精雕細琢的劍柄古樸典雅,曆經千錘百煉的劍刃反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劍身渾然天成,劍氣縱橫,無堅不摧。
利劍沒有分毫偏差地劃過距離雲續的臉不過一寸遠的地方,把即将破開他腦袋的鐵鋤帶偏擊落,鐵鋤在落地前就已經四崩五裂。
“雲肆!”
雲續的驚呼聲裡是抑制不住的萬分欣喜,他不必細看都知道這是自小陪在他身邊的心肝寶貝劍。
因劍身刻着一個“肆”字,再冠以自己的姓,就有了這麼個怎麼念怎麼歡喜的劍名。
他像往日那樣擡手召劍,雲肆劍卻沒有像往日那樣頗為親昵地撞進他手裡,而是幹脆利落地朝門口方向飛去,穩穩落在緩緩伸出的手中。
那隻手纖瘦修長,毫無血色的蒼白裡透着淡淡青灰色。
寒酥持劍徐徐走來。
一切都來得太快,男子還未從猝不及防的變化裡回過神來,那個臉上帶着不明笑意的女子已經走到他面前。
他下意識往後退,直到後背抵在冰冷的牆面,退無可退。
“不、不可能,你不是應該……”
“我不是應該失去意識困在房間裡沉睡,是嗎?”寒酥好像并不着急要将面前一臉不可置信的男子如何,她語氣不急不緩,沒有特别的情緒,聽着如同尋常朋友寒暄問候似的。
事實上,她臉上的笑容也溫和友好,落在男子的眼裡卻比任何陰冷兇狠的表情還要恐怖。
不過男子也不是尋常人,真膽小如鼠的話,他早就在很多年前的雨夜就一頭撞死了。
片刻的驚恐慌張後,他很快調整好情緒,背脊離開牆面也能将身體站直。
他凝眸對上寒酥的目光,算得上坦然無畏。
此時,江聽雨也已經帶着其他人趕來。
“張初五?居然是你!”裴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張初五站得挺正筆直,眉目鋒利決然,哪裡還有半分先前如驚弓之鳥般畏縮之相。
“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我哪個地方露出了破綻?”張初五默認一切,沒有要為自己開罪辯解的打算。
但是他想知道為什麼,早在平複情緒時他就認真地回想了一遍,但是沒能想明白到底是哪個地方出了纰漏。
即便是輸,他也要輸得明明白白。
“崔興昌斷頸骨肉細碎,且切口并不是平面,而是微微呈弧面,像是被鋤頭一類刃面為弧狀的利器砍斷。據我所知,盜墓最常用的工具裡就有鐵鋤,再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張初五身上,無人在意床榻上凄凄慘慘的“誘餌”還被歸一緊緊鎮壓着動彈不得。
好在還有一個心細如絲的活菩薩江聽雨,他為雲續解開歸一,又将手麻腳麻的人扶起來。
“再者,誰叫你頭腦愚鈍又自以為是呢!”
雲續才找回自己的手和腳,還沒能完全駕馭就一個踉跄走到張初五面前,将這人先前給他的,他認同不了一點卻必須忍着不能反駁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他本無意打斷寒酥的話,實在是不趕緊先把這話頂到張初五腦門上,他就要憋死了!
說完他一副“任你處置”的浪蕩樣望向寒酥,後者并未表現出不悅,反而一副樂于見到他接話的神态。
因為還有未解之處得撬開張初五的嘴,她才解釋這許多,現在有人要替她撬,正好,省得她再多費口舌。
雲續哪還能不明白寒酥的意思,雖暗自腹诽着,但還是順着她的話繼續道:“再者你的演技實在不高明,你既以盜墓為生,且看你衣着想來混的還不錯。若真像如你表現出來的這般怯懦,怕是借你十個豹膽子你也隻敢對着墳頭喝西北風。
就算崔興昌的死狀給你很大的沖擊,你也不該驚恐如此之極、之久,你演得過了。若隻如此也就罷了,偏偏你在看到葉聞春屍體那一刻,面上鎮定、雙目平靜,即便轉眼間又裝得驚懼非常,可是第一反應騙不了人。”
實際上張初五騙過不少人,他其實根本沒注意到這些,是寒酥早就疑他,自然将其一舉一動盡收眼中。更何況比起演技沒人能比得過她,簡直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雲續暗自對寒酥很是評價一番,才繼續道:“你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實則早在殺害崔興昌時就留下破綻。自以為裝得膽小怯懦就能排除嫌疑,真真是好一個聰明反倒聰明誤。自以為木鼓聲響起後我們就會陷入沉睡任你擺布,于是大搖大擺就殺進我房中,卻沒想到事有萬一,如今被抓個正着,想狡辯都找不到話頭,可不就是頭腦愚鈍。”
說來說去還是繞不開“自以為是”“頭腦愚鈍”,他非如此說不可。
這樣一來,胸口憋着的那一團氣可算順出來了。
“為何今夜木鼓聲明明已響,我們沒有陷入沉睡?”别的地方都好理解,唯有這一處沈宜年還想不明白。
從雲續自掘墳墓那一刻,這個局就已經布下,現在再說“自掘墳墓”已經不恰當。他那哪是給自己挖坑,分明是想把别人埋了。
而後江聽雨咳嗽,寒酥讓他回屋休息那番話,如今細細想來分明字字都在推動他們回屋。
他現在懷疑,就連江聽雨咳的那一聲都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可是衆目睽睽之下,他們是在什麼時候商量好的?眼神交流?默契?
沈宜年對此毫無頭緒,不過這些都可以先放下不想,那木鼓聲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明顯想不明白的不止他一人,裴慎、應文哲乃至于張初五都面帶思索望的向雲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