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越眼神陰沉,他沒有安全帶束縛,傾身向前,一掌蠻橫地抵在宋昭甯兩腿之間的緞面白裙,另一隻手,扣着她咽喉。
他本身皮膚色素淡,因着氣質使然,不給人病弱羸羸的錯覺。
他的手指,沿着柔軟如浪的裙擺邊緣,緩慢摩挲,緩慢堆起。
貼着腿側的掌根,卻滾燙。
裙子很美,卻很礙事。
席越眼神閃動,自下而上,撕扯這一身冷白。
真絲面料的聲響充盈車廂,宋昭甯背脊挺直,無動于衷,不阻止,也不迎接。
“可惜你這裙子,”席越笑着,嗓音啞得分明:“甯,為什麼,你不敢讓别人看到你另一面?”
宋昭甯不回答。
他感受她,她也在感受他。感受他順着筆直腿根,下落,輕重不一地下落。
最終停在了左腿踝骨。
席越拇指摁着腕骨,指尖意味不明地蹭了兩下。
其實是沒有痛感的。
在車子失控撞上金屬護欄,在她被慣性甩出又被安全帶淩厲扣回,在她被大火吞噬,絕望地拍打熱浪滾燙的車窗。
數不清的手術,幾張病危通知單,宋家用強大财力搶回她一條命。
後續的康複、治療、訓練,沒有人聽過她或壓抑或崩潰的哭聲。
唯有左腿腿部的皮膚。
那一片胭脂色,時時刻刻提醒她鮮血淋漓的過往。
後來,那片皮膚幾乎看不出任何的燒傷痕迹。
宋昭甯卻在成年後,沿着模糊透明的輪廓,用一片黃昏時分的火燒雲,重新攏住了已經被遺忘的記憶。
席越不是第一次見她的文身,卻是第一次俯身撫摸。
姿勢的緣故,兩人貼得如膠似漆。
眼睫推撞眼睫,呼吸拂掃呼吸,鼻端磕着鼻端。
不是尋常顔色,而是剜皮。
她生剝皮肉,靜待潰爛,愈合也未重生。
席越得承認,他對宋昭甯不可多得耐心,源于她骨子裡,和他本源的瘋勁。
但。
他不喜歡她身上,留下别人的痕迹。
席越知道的事情,不多,剛好補全她腦海中缺失的記憶拼圖。
他喜歡宋昭甯,也願意愛她。
所以他永遠不會、永遠不會,讓她想起來。
這場火燒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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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航提示全程四十二公裡,耗時在一小時以上。
宋昭甯從來不會濫用時間,因此在聽清導航反饋的所需時間,冷漠地解開安全帶。
席越哼笑一聲,自然而然地換到了駕駛位。
席越泊好車後,把她扣在副駕駛,用一把銀色小剪刀認認真真地修剪裙擺破碎之處。
宋昭甯握上手包,垂落腰肢的卷發松松挽起,臉頰添點幾縷碎發。
那條失去原有價值的長裙,左側踝骨連到小腿,意猶未盡地岔開,細碎的奶白色流蘇點綴。
她撐起傘,背影窈窕玲珑,傲人腰臀比。
宋昭甯不等他,而車上,隻有一把傘。
市二院的停車位永遠不夠用,私家車無頭蒼蠅似地繞着亮起鮮明告示牌的停車場打轉,企圖别進一個撿漏位置。
席越停的領導專用。
而領導的尼桑,早已被纡尊降貴地請走。
庫裡南顯赫,車牌又如此矚目。
兩個手挽手的女學生訝然地張嘴,先是感慨親眼所見會跑動的人民币,緊接着,灰蒙蒙的天幕中,怡然自得地走下一道白色剪影。
訝然變為驚豔。
實在是難能可貴的氣質,清冷夜霧,潋滟月影。
她穿不惹眼的吊帶長裙,别出心裁的不規則開叉。
那裙子,如澳白、似珠光,辨不出什麼布料,隻覺得在這樣黯淡的天光,如此高傲,如此嬌矜,冷而貴氣。
黑色的傘,反襯比牛奶更白的膚色,她走遠了,她們的視線卻收不回來,下意識地移到那輛叫不出名字的車。
車門再度打開,這回是一個男人。
非常高,寬肩長腿,不是深色的發,卻也不像漂染,而是很自然的、茶栗色,有種矜貴如吸血鬼的氣質。
他身材極好,不是那種肌肉膨漲的精壯,但能感覺肩背到手臂的線條,悍利結實,屬于常年健身房自律張弛的好身材。
白色襯衫挽到肘彎,原本綴有藍色寶石的袖扣松松敞開,他垂眸點煙,仰頭呼出煙氣。
恰巧這時,雲浪浮湧,遮天蔽日。
天地間最後一縷苟延殘喘的光線,不留餘地傾注方才哪位頭也不回的小姐。
他與她,于是黑白般分明。
如此再看,卻不覺得多相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