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不用,聞希連忙用眼神示意仿佛聾了也瞎了的聞也,聞也不知思索什麼,幾秒後也走進了虛掩着門的廚房。
“嘉嘉姐姐,椅子在那邊。”
她“诶”了一聲,自力更生地拖了一張過來,順便抽過床頭放着的一本全英故事書,驚訝道:“你現在讀得懂全英啦?這個故事對你來說會不會有些難懂了?”
是全英版本的金銀島。
聞希雙手搭在白色軟被蓋着的膝蓋,彎唇笑了笑:“隻能看懂一點點,我會用平闆查不懂的單詞。”
唐悅嘉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這麼好學!下次我來給你帶世界名著好不好?你喜歡什麼故事,福爾摩斯或阿加莎,紅樓夢和水浒傳你看嗎?”
聞希認真地回答:“我都看。”
随後羞赧地抿了抿唇,輕輕笑道:“嘉嘉姐不要費心啦,昭昭姐什麼都準備好了。”
唐悅嘉轉頭看了看毫無動靜的廚房,忽然湊過來低聲咬耳朵:“小希,嘉嘉姐問你一個問題。”
聞希也配合地低下頭,兩個人如同特務交接情報:“嗯!”
停了片刻,唐悅嘉把音量壓到最低。
“你哥哥以前,是不是就和我們老闆認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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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沒有近期開火的痕迹,畢竟聞希的一日三餐由國際營養師專門研制,而聞也又是個有口吃的就能活的流浪狗屬性,晚餐通常在樓下便利店17元的預制盒飯或12元的雞蛋打鹵面之間決定。
宋昭甯背手撥開水龍頭,水流汩汩而出,輕薄透明的水珠沿着她修長精緻的指尖跌落。
聞也一聲不吭,在她身側打開最頂上的置物櫃,然而沒有碗。
他表情微微一僵,随後一個個地拍回去,塵埃在共振的空氣中飛舞。
宋昭甯避了一步,把洗幹淨的蘋果撞到琺琅底的冷藍色果盤。
她半蹲着身,從消毒碗櫃取出水果刀,骨肉勻亭的小腿勾過垃圾桶,她後腰抵着明淨流理台,似笑非笑地轉着刀刃雪亮的水果刀。
聞也皺着眉心,一時半刻說不出話。
已經是七月的光景,護城又有火爐美名,地表溫度在40以上。
而這間大約三十平方左右的廚房,飄窗大開,不耐髒也不耐煙火的白色紗簾悠悠蕩蕩,陽光如同最苛刻尖銳的打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臉上。
她垂着白皙柔軟的頸項,眼神專注地削皮和改花刀。
那雙擅長轉着幾十萬簽字筆的手指,此刻穩穩地抵着刀背,手腕一起一擡之間,墜下長長的鮮紅色果皮。
沒人說話,反倒是病房内清晰傳來聞希和唐悅嘉哈哈大笑的聲音。
少有的、平和的、甯靜的時光。
“宋昭甯。”
很低很啞的聲音,他擡起眼,卻在瞬息間掠過她的眉眼。轉向了别處。
宋昭甯指骨修長的手指,因為他這句沒頭沒尾的開場白,錯了方向,斷了果皮。
她靜靜地看了片刻,忽然放下刀,歎道:“可惜。”
她剛要彎腰去撿,聞也卻蹲下來,兩人手指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交錯,接着便沒了動作。
聞也眉心驟跳,強撐着攏過果皮,丢到垃圾桶後開水洗了洗手。
宋昭甯站在一邊,姿态松弛而儀态大方,她似是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說不上來的無奈。
“你想對我說什麼?”她問。
聞也沒有切刀,而是取出鹽罐子——真難為他竟然還知道鹽罐子放在哪裡。
用鹽過了水,再泡蘋果,能緩解氧化的時間。
這是很南方的吃法,顧正清恰好是南方人。
習慣是另一種緬懷的方式。
聞也一言不發地把蘋果沉到鹽水裡,說實話,宋昭甯的刀工确實不敢苟同,看着倒是挺幹脆利落,其實果皮連着厚厚一層果肉,這蘋果最多能被啃個三到五口。
但它畢竟是宋昭甯親手削的,還要什麼自行車呢。
聞也搖頭,下颌抿得略顯冷硬。
他這段時間不知道在忙什麼,肉眼可見地瘦了許多。
頭發留長了一些,黑色額發淩亂地蓋過眉眼,挺直優秀的鼻骨在陽光下投落淺淡的陰影,于是眼底所有難明的情緒便盡數地掩了進去。
宋昭甯想起什麼,眯起眼,抵着流理台邊緣的手指輕重不一地敲了兩下。
其實是沒有多大聲音的,但聞也似乎對她的每一個小動作了如指掌。
他的目光閃電般地擡起,又飛快地垂落,繼而為了掩飾一閃而過的不自然,他幹脆借着這個動作擡腕看了眼手表。
根本沒有待多久,但他卻覺得過了半個世紀。
又或者,他的私心想過半個世紀。
鹽水不能泡太久,他傾着碗把水濾掉,就這麼兩三秒的間隙,他聽見宋昭甯的聲音:“聞也,最近有和顧馥瞳聯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