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纖長,手心冰涼,力度堪堪好,不會将她攥疼,也不允她輕易掙脫。
這男人不是瞎子嗎?怎能如此湊巧?
宋安未容林聲笙多想,迅速開口:“奇門,雖準,卻,卻,耗費,心力,不可,頻繁,使用。這一卦,還,還是,我來吧。”說着,他松開手,“聲笙,閉眼,摒除,雜念。告,告訴我,當前,浮于,眼前的,兩個,數字。”
兩個,數字?
林聲笙緩緩閉眼,意識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因被父母催婚,無奈去家門口的玄學館算姻緣,偶遇幾個擡着擔架的男護。
天氣悶熱,似乎要下雨了。
擔架上卻躺着一個蓋着厚棉被的青年。長長的頭發蒙着他的臉,漏出的嘴唇白得像紙。
青年的家屬陪在兩側,哀嚎不斷,淚如雨注。
後來,那青年被擡上路邊的救護車,伴着“唔哩~唔哩~”的高頻鳴笛聲,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奇怪的是,那輛救護車的車牌号,她至今仍記得清楚,前兩位是9和8。
林聲笙輕輕念道:“九,八。”
“好。”宋安松開手,捏指起卦:“九,為乾,乾為天,八,八為坤,坤為地,天地,否卦。互卦,風,風,風山漸……變卦,火地晉……”
短短兩句話,宋安的語氣由緩轉急,又由急變穩,林聲笙不明所以,問道:“什麼意思?”
宋安沉聲:“賞,賞金,有驚,無險。”
然而,說這話時,他臉上憂色不減反增。
林聲笙聽後卻樂開花,全然忽略了宋安忐忑的神情。
“聲笙。”宋安接着道,“此,此去,一波,三折,你,你得答應我,盡快,拿到,賞金,盡快,離開,金宅。”
林聲笙隻想早些趕至前廳,早些見到她那白花花的賞銀,便拽着宋安往前走,邊走邊敷衍:“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我的宋大師。”
*
午時。
金宅前廳爆發出陣陣驚呼。
一個轟動整個玄門界的消息,從此傳出:天才少女橫空出世,奇門遁甲重現江湖。
廳堂内,金員外繪聲繪色地勾勒出一幅雨中捉鬼畫卷,其主人公自然就是林聲笙,她有勇有謀,與鬼祟大戰幾十回合,最終擺出奇門法陣,成功将鬼祟鎮壓,獲得賞金白銀五百兩。
在場之人,包括林聲笙,皆聽得一愣一愣的,好似在聽說書先生講志怪故事。
可這講故事的人并非說書先生,而是金宅之主。
這故事裡的鬼是他家的鬼,錢是他家的錢,自然是他說怎麼着就怎麼着。
聽罷,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未作一聲,卻心有靈犀,不消片刻,空氣中就充滿了叽叽喳喳的眼神謾罵:
“他娘的,這奸商在騙人呐!”
“當我們三歲小孩兒啊!”
……
不過,他們敢這般想,卻不敢這般說,再氣不過,也隻得咬碎牙往肚子裡咽,總不能當衆戳穿,這宅子裡壓根兒就沒有鬼吧?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林聲笙打破這詭異氣氛,彎腰拱手:“多謝金員外!”
金員外笑盈盈上前,恭恭敬敬地将她扶起:“诶,大師這哪裡的話,分明是我該感謝您。”
見這二人一唱一和,人們又生出疑惑:
“這小姑娘什麼來頭?”
“據說是丁乙門弟子。她用的可是奇門遁甲。”
“什麼?!那個失傳已久的奇術?!”
“聽聞奇門遁甲可扭轉乾坤啊!”
……
正如此人所言,奇門遁甲果真能扭轉乾坤,這響當當的四個字一出,廳内局面大變,諸方士自知技不如人,認了命,看林聲笙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崇敬。
那少女氣定神閑,舉手投足恣意松弛,身上仿佛還散發着金光,如同畫中半仙。
有那麼一瞬間,廳内沉寂如水,而後,賀喜聲、歡呼聲,連綿不斷。
他們既不願招惹奇門遁甲傳人,也不敢得罪富甲一方的員外,畢竟世事無常,指不定将來什麼時候又會打上交道。
然而,總有犟鼻子轉不過這個彎兒。
一年輕男子倏然冒頭,喝道:“奇門遁甲便可歪曲事實嗎?”隻見他大步插.到金員外與林聲笙中間,神色凜然,義正言辭:
“金員外,今個兒一早,我瞅着貴宅老媽媽在院中竄來竄去,神态猙獰,十分吓人,一看就是被鬼上了身,您當真确定宅中鬼祟已除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