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城主徐盛借金宅大擺慶功宴,廣邀城中豪門望族,舉杯同賀。
林聲笙自然受邀入席,位上座。宋安目盲、腿瘸,行動不便,林聲笙放心不下,便拉他相挨而坐,還時不時地替他夾菜取食,甚至端着熱湯,一勺一勺地吹涼了喂給他喝。
因她所坐之處離徐盛極近,徐盛一斜眼便能瞥見她與身旁男子的親昵舉止。
她明媚甜美,而那男子,清雅脫俗。
還真是一對璧人。
這句話竟自然而然地浮于腦中,徐盛愣怔片刻,臉色一點點沉下,手裡的酒盅幾乎被攥碎。
兩刻鐘後,敬功臣酒。
徐盛特意換了一盞金樽,從主座高台徐徐而下,步伐慵懶,神情恣意,似是醉了。
他挑眉沖林聲笙笑道:“林大師,才半月未見,你與你這大師兄,好像不一樣了。”言罷,他仰頭将滿樽烈酒一飲而盡。
見徐盛一口悶,林聲笙雙手舉盅,一時不知這酒該喝還是不該喝。
宋安起身,觸着林聲笙的小臂摸到她手裡的酒盅,強行奪過,也一口飲下,回道:“自然,不,不一樣了。我說過,我,我要娶她。”
“哦?”徐盛眼眸微眯,“看來這樁婚事,林大師同意了?”
他說這話時,犀利的眸光直沖林聲笙而去,語氣中的質疑與嘲諷抑都抑不住。
正如徐盛所料,林聲笙哪肯輕易嫁給宋安,方才的親密之舉實為做戲。
林聲笙赴宴之前,金夫人千叮咛萬囑咐,定要竭盡全力,激出徐盛心底的妒意與怒火。
人在憤怒之下,必失理智;喪失理智,必生破綻。
而刺激徐盛之法,便是與宋安親近。
林聲笙盯着眼前面容泛黑的徐盛,又驚又慌。那法子她本是不抱希望的,隻是照金夫人之意破罐子破摔試試罷了,沒想到竟順利生了效,難不成,難不成這定國公,還真看上她了?
“林大師?為何不作聲?”徐盛打斷林聲笙的思緒,笑裡藏刀。
林聲笙不敢看他,垂下眸子,咬咬牙,點了點頭。
“嗯,正如國公所言。”她這般回道。
聞言,徐盛笑容僵住,有那麼一瞬間,他假惺惺的神情失了控制,那棱角分明的臉龐扭曲成一團,狠戾的殺意外溢而出。
然而,周遭已有賓客開始起哄,沒一會兒,滿堂盡是恭賀之聲。徐盛恢複常态,笑容肆意起來,但見他提着酒壇,飲了一樽又一樽,還命人将歌藝表演提了半個時辰,以此為林大師慶賀。
一舞一曲,一酒一盅,賓客微醺,喝彩不絕。
是時,音律一轉,幾個模樣乖巧、裝扮漂亮的金宅小丫鬟排着舞陣上了台。
徐盛,金順,金夫人三人相識而笑,甚是滿意。
那位于舞陣最中間的丫鬟,青紗遮面,額畫花钿,身形曼妙,舞姿靈動,仿若漂浮在風中的羽毛,輕輕搖曳,又仿若流連于繁花中的蝴蝶,缤紛燦爛,令滿堂賓客看直了眼。
一盞茶後,曲音停歇,丫鬟們紛紛退去。可賓客們尚未盡興,就喚住那中間的丫鬟,讓她再跳上一曲兒。
丫鬟淺淺笑着,一面舞,一面清唱起歌兒。
“羊羊羊,跳花牆,花牆破,驢推磨,豬挑柴,狗弄火,小貓上炕捏饽饽……”
唱着唱着,那丫鬟臉上的青紗緩緩飄遠了,露出一張清麗而雅緻的臉。
“咣當!”
與此同時,金夫人身邊的玲兒不慎跌倒,砸翻了一旁的檀木花架。
但見她瞪着驚恐的眸子,顫巍巍地指着那仍在舞蹈的丫鬟,喃喃地道:“這,這不是,這不是那死了許久的墜兒嗎?”
全場愕然,鴉雀無聲。
徐盛厲聲:“金夫人,管好你的丫鬟,休要再讓她胡言亂語!”而後,他一拍桌子,起身怒道:“你,别跳了,告訴本公,你是何人?”
誰料,那丫鬟未聽着似的,又唱起來:“羊羊羊,跳花牆……”
腰身扭動,裙擺翩翩,如波濤起伏的海面,不停不息。
“别跳了!”
“本公讓你别跳了!”
徐盛勃然大怒。
幾個腰間别刀的護衛沖了進來,眼看就要将那丫鬟撲倒。
忽而,一縷青煙從丫鬟頭頂飄入屋梁,再瞧那大堂中央,哪裡還有什麼丫鬟,隻剩一件還在舞動的銀絲紗裙。不消片刻,那裙子便輕飄飄又軟綿綿地塌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