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林聲笙從糧鋪出去買灌湯包時,就睹見幾個婆子,聚在菜攤子前,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你們聽說沒,金員外瘋了!昨個兒他在大街上溜達,頭發亂糟糟的,臉糊黑糊黑,身上衣裳也都爛了,那摸樣,跟個要飯的似的,我家男人碰着他,都不敢認呢!”
“俺不光聽說了,俺還親眼瞅見了!他嚷嚷了一路,說定國公搶他媳婦,害他當王八。”
“啊?你信嗎?”
“唉,這種事兒,咱們信不信的,又有啥子用?就是那金員外怪可憐的,他像是專門琢磨過定國公出門的路線,竟然當衆撲了定國公的馬車,要他還他媳婦。唉,那拉車的畜生可不識得什麼首富,什麼金員外,就那麼踩着他,壓了過去,吓死個人了。”
“啥子?都這樣了,他還沒死?”
“沒死,命硬着呢,他噴了滿地血,然後爬起來又要去撲那馬車……”
“哎呀呀,他這是不想活了呀。”
“可不是嘛!定國公的護衛見了,一拳就給他打出去好幾丈遠,還拔劍要殺他呢。還好定國公念情分,将那護衛攔了下來,否則,他有多少條命都不夠造的。”
“這麼說,是定國公救了他?”
“算是吧。定國公說金員外是他兄弟,哪怕瘋了,也是他兄弟。可沒想到……哎呀,不成不成,俺不敢講了,那場面,俺現下想起來,都心慌慌的……”
“我來我來,我昨個兒夜裡就聽人說了,金員外恩将仇報,一口咬住了定國公的耳朵,将他整個右耳撕了下來!”
“唉,是啊!那隻耳朵被金員外一口吞到了肚子裡,把定國公疼的哩,捂着腦袋嗷嗷直叫喚。定國公多麼威武一人啊,我還從未見他那麼狼狽過。”
“我的天神,後來呢?”
“後來,後來定國公也沒下狠心殺了金員外,隻是命人将他送去了衙門。衙門那邊當場就把他打入了地牢,說是要等着定國公發落……”
……
林聲笙已聽不下去,退回糧鋪,關門拉栓。
鋪子裡的媽媽湊上來打量:“咋這快啊,也沒瞧着灌湯包啊。”而她視若無睹,黑着臉徑直進了屋,然後拉開密道,拽起宋安,往金宅趕去,怎料,半路撞上正朝糧鋪匆匆趕來的金夫人與玲兒。
林聲笙氣喘籲籲。
玲兒上氣不接下氣。
二人面色難看,異口同聲:“金順被抓了!!”
其實,金順被抓,本也不是多要緊的大事兒,可抓他的偏偏是定國公。前日夜裡,突然出現的墜兒,憑空消失的女鬼,金宅地下的震蕩,定國公被攪得方寸大亂,險些丢了在衆人前的僞善面具。
當下,他留着金順的命,不僅能挽回形象,于百姓那兒重獲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名聲,還可借機嚴審金順,探清這幾日發生的種種怪事。
此乃一舉兩得之計,隻要他肯忍,忍下心中四竄的怒火,忍下将金順五馬分屍的殺意!
他也不愧是肆意妄為多年,卻仍屹立不倒的一城之主。金順的癫狂挑釁還真就讓他給咬牙忍了下去。
現下,金順八成已在衙門地牢遭受酷刑,隻要他不死,他便有上千種法子叫他生不如死。
金順天生懦弱,這般非人的折磨必然熬不住,他一旦将金夫人吐了出去,一切謀劃都将走向無法挽回的崩塌。
而林聲笙與金夫人所能做的,便是在金順開口之前見他一面。
其一,在人們眼中,金員外忽然變成人人嫌棄的瘋子,還鬧出這麼大動靜,隻因他太愛自己的媳婦,而這媳婦,于情于理也得到牢中探望下他。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她們隻有去看了他,才能确保,讓那不可言說的秘密,徹底爛死在他的肚子裡。
當日正午,作為家眷親人,金夫人、金遠買通衙役,頂着炎炎烈日,提着飯簍子下了地牢。
牢中四面環壁,又陰又濕;石地坑坑窪窪,多有積水。衙役領在前頭,金夫人二人遠遠跟在後頭,每走一步,腳下就會發出“啪嗒”、“啪嗒”清脆響聲。
聲音于四壁回蕩,将二人的悄聲對話掩蓋。
金遠語氣戲谑:“呵,我沒想到你真會來。”
金夫人:“我也沒想到你真會來。”
金遠:“哦?”
金夫人直視前方,眸色詭谲:“你随我至此,是為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