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路言笑甚歡,直入了城,進了府,用了飯。
餘何意在房中左思右想,始終難以安寝,便跑将出來,在中庭廊庑下靜靜沉思,不意撞見江際流。
此時濃雲遮月,薄雨綿密,餘何意與他站了一會兒,各自沉默不語,江際流等了許久,終等不到面前這少年開口,隻好撇撇嘴,自開口道:“那莊老匹夫的鬼話,你真信了?”
青石聲滴答,東檐流新雨,遠處有人聲隐約,燈火闌珊,月漸漸高升,濃雲欲薄。
天地間,惟有月,湖,雨而已。
湖中月影總被雨絲打亂,聚而又散,散則重聚。
餘何意聽入耳中,心道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這潭渾水左右也已蹚了,事已至此,還容得我說甚麼信與不信。
但要非江際流今日一通胡言亂語,餘何意也不至于耽擱在此,他此刻心下還惱,這番話隻在心裡過了一遍,卻沒說出來。
那江際流眼見餘何意沉默,有些急道:“我真不知道此事究竟,你相不相信?”
餘何意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依然一言不發,江際流長籲一聲,把胸中悶氣排空,臉上便有些無奈之色浮現,他又何嘗不知餘何意心中想法,隻是如今兩人都在彀中,此時若不協力同心,待到閻羅地府,又去問誰哭訴。
他向來真亦假時假亦真,此際難得說些真話,都似演出來的一般,但他也隻是娓娓而談,以期取信于人。
“莊家有秘籍一說,也不是一兩日了。準确的說,大約在十年前,就有這樣的傳聞出現,奇怪的是,莊家對此視若無睹,從不澄清辯駁,也不承認肯定。江湖風聞向來越傳越廣,再後來,就有許多人前來莊家尋覓。”
江際流說着,自欄杆旁折下一葉飛出,葉盛水珠,在雨幕中穿梭前行,終于在到院中湖泊時,無力跌落,如撲火飛蛾,似水中浮萍。
“但凡來莊家尋寶之輩,要麼,再無聲息,要麼,成了莊家的門客。
就譬如,那乾坤一刀,又或者那雪中客。在數年前,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士,雖非大善之徒,也不是大奸大惡。隻是如今……就不知道了。”
他越說語速越慢,似乎在懷疑什麼。
“其實有铤而走險之輩,要綁了她來拿秘籍,也合情合理,但不知為何,這其中糾葛,我總覺得十分不對勁。我既不是什麼懲惡鋤奸之義士,也不喜歡做些損己利人的蠢事。但幾日前我想脫身時,才發現我早已身在棋局之中。”
江際流說到此處,回轉身來,面上油滑之色盡去,已然滿臉誠懇,對着餘何意道:“餘兄,之前多有得罪,也是我為求自保。希望你不要介懷,如今此事幹系甚大,我想請你能否……”
他赧然一笑道:“能否摒棄前嫌,與我勠力同心,共克艱險。”
這一番話說罷,餘何意心中嫌隙早自放下,他本就驚歎于此人的身法精妙,頗有結交之心,如若不然,當時江際流身中劇毒,他隻須一劍将其制下,交還莊府,又何愁不能自白?
此刻餘何意淡然一笑,雨也驟然停了,雲散風清,月牙彎彎,在雨後清新空氣中,兩人默契相視,各自伸出手來,擊掌為盟。
偌大的莊府靜悄悄無人來此,自也沒人看見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