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衙内?
餘何意覺得依稀耳熟,但實在無暇思索,一應抛之腦後,幾個呼吸功夫,已就落身妙音園門外,盧好人正站在那裡揩淚。
餘何意落身平地時,八風不動,惟有‘咄’的一聲輕響,幾不可聞。
常人再難察覺,但盧好人望穿秋水,潸潸淚下,豈不曉得?
是以餘何意才剛落地,還未運氣收功,盧好人已經迎上來了,他那張素來憨厚忠實的臉上,露出悲苦之色,像有天大的冤楚,正待申訴。
餘何意攔住他将伸未伸的手,冷靜地問:“發生了什麼事,你一字不要遮掩,細細說來。”
說罷,餘何意邁步前行,龍精虎猛,他沉穩的态度亦使盧好人不再慌亂,盧好人緊幾步跟随在後,口中急急地說:“佩娘自得知仇人已死之後,心内大靜,又曉得大爺你願收可兒為徒,高興的不得了,心思要為可兒攢一件習武用的兵器,漿洗衣裳畢竟隻供她糊口,她就籌謀了做索喚行當。專賣糖油餅,面馃子。”
餘何意點了點頭,心道,這婦人慣有主見,料得也無差錯,俗話說窮文富武,凡練武者,必得日進食補,夜以藥煉,等閑窮苦人家,是練不起武的。若是收王可兒的是個什麼名門大派,如章華台、華山派、太清山、月宮這等教派,那麼王可兒即便家無儋石,繩床瓦竈,也毫無影響。
這就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之故,尤其像月宮、章華一類,都是女子為尊的武學大宗,在修煉途上的資糧,更不會有所短缺了。
就譬如聞名天下的月下仙子應如詩,正是出身月宮。
可是餘何意收她做徒弟,那也不是全然真心,就算真心相待,以餘何意現在的境況,供給自己一人尚且有餘,要再帶上一個拖油瓶,那就大大不足。而且餘何意本心是為了在此蹲守那個神秘老漢,自也沒有要将王可兒帶在身邊的意思。
他雖然這樣打算的,可外人卻毫不知情啊,就像佩娘得知王可兒被餘何意收為徒弟之後,一心想着女兒将要遠行離家,要為她打算,這才有了這樁禍事臨頭,正是漫江撤下鈎和線,從此釣出是非來。
盧好人繼續說道:“佩娘說,既然支起吃食攤檔,就不能再烏糟糟的,應當收拾齊整,不然更無生意可做。”
聽了這話,餘何意照例點頭,這話也有道理,向來食賣都講究幹淨整潔,要是髒兮兮的,那就連貧苦百姓也甯可不吃,隻因髒東西吃進去了壞肚子,容易落病,而窮人沒錢治病,隻能硬捱,捱得住就活,捱不住就死。
所以窮人反而最計較吃食的整潔與否,所以佩娘究竟出了什麼事?
餘何意擰起眉頭,盧好人哽哽咽咽的哭道:“佩娘的攤檔支了一天,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天就賺了一兩三錢,誰知道第二天再去擺時,就有幾個有名的無賴漢來買,其中一個,吃了幾口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張嘴就跟佩娘要十兩銀子,拿不出錢就要她賠命。”
餘何意感到盧好人的态度急切的不太尋常,仔細看他,盧好人一心為佩娘焦急,更不遮掩的說:“佩娘哪裡有錢給,那個為首的張潑皮是附近出了名的破落戶,和幾個裡正、保長,都有交情。當即糾了佩娘見官,現在佩娘正在坐監,我實在是……”
盧好人說着說着,就難以為繼。
餘何意站住腳,看着他,口角似笑非笑地問:“盧好人,佩娘又沒死,事情也沒到無可挽救之地,你怎麼就急成這樣?”
盧好人愣着,答不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