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人進門時,正對上端坐桌前的含霜,美麗,冷漠,平靜。
含霜站了起來,垂目福身行了一禮,餘何意敏銳地嗅到一股腥味,是他很熟悉血的味道,他擰眉巡視,含霜仿佛猜到他的心思,便道:“餘副堂主不必擔心,她已經睡下了,我為她點了一爐安神香,一時不會醒來。明日的筵會,映竹姑娘會代我前去。”
她說話時,餘何意看向她,懶得糾正她口中的稱謂,而後才覺察到她脖頸處的有一道極細極長的傷口,上抹了純色的金瘡藥,因此餘何意第一眼未能識認。
含霜也注意到餘何意的視線,她看向柳歲,見柳歲并沒在看她兩個,因此低垂目光,說道:“江姑娘性子很烈,因故我不得不略施下策,才能逼她信我。僥幸事已成了,就不知還有無什麼吩咐,這才請二位過來一會。”
含霜閃爍其詞的真相并不難猜,無非就是以死相逼,這計謀不算高明,但勝在好用,可難也難在于此,須知她是個不識武藝的弱質女流,倘若江映竹晚奪劍一步,含霜果然葬身在此,那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江映竹被捆縛之後再見含霜,那自然是滿心悲憤,更不欲聽,叫着要餘何意見她,無論含霜怎樣委婉曲詞,好意相勸,總是無用功。
勸了半日,好說歹說,她就是不肯聽也不肯信,講到後來,江映竹甚至把含霜也罵了進去,含霜也急起來了。
本來以她心計,想編個故事不算為難,但江映竹這等執拗性情,豈是三言兩語扳轉的來,筵會又近在須臾,實在沒有時間容她再三耽擱,那隻有兵行險着,以死一博。
果然,江映竹雖是不肯相信,卻也被她悍不畏死的決心吓了一跳,等她奪下含霜手中赴死的劍時,血色已淌了一地,江映竹不是沒有殺過人,但不曾殺過一個無辜,月宮門規當中,也絕無一條戒律,能容她欺淩弱小。
事到如今,江映竹終于軟下話口,卻也不解相問:“餘何意和你素不相識,為什麼你願意用性命為他做注。”
含霜是這樣說的,“餘大俠聲名遠揚,含霜雖非江湖中人,亦得耳聞,絕不相信他會犯下如此惡行。而白虎堂柳歲對含霜有活命之恩,柳恩人願意以副堂主贈他,含霜就更相信餘何意絕不是此等小人,含霜情知人微言輕的道理。無從勸解,隻好一死以證心志,也希望江姑娘你能夠再多思量。”
江映竹聽了,果然心中震撼,加之前事錯綜複雜,終于肯道:“好吧,我就信你一回,也信他一回,如果被我查出,大師姐的事與他有關,那麼……”
含霜即時接道:“那麼含霜立時死在你的劍下,如有違誓,教我魂飛魄散,生世做豬做狗。”
這等前情,實在不必特地提起來說,頗有邀功之嫌,所以含霜一言不發,隻待他兩個吩咐下文。餘何意滿意道:“你做得很好,别的不必再想,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給她扮上你的衣物,這件事成後,有什麼要求,隻管和柳歲說。”
餘何意的話,柳歲也無異議,兩人都對此結果甚為滿意,一切天時地利與人和都已就位,隻差一陣東風。
成與不成,就看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