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丢下李三,一路無言的出了客棧。
“你……”
“那個,”
兩人同時開口,又突然閉嘴,同時道:“你先說。”
兩人相視一笑,楚文州率先開口,“李兄也是王都人嗎?”
“不是,我家鄉在最北邊。”
“最北邊……原來李兄是雁關人。那是緣何來王都呢?”
赫連岐言簡意赅,“來探親。”
“原來是這樣。”
楚文州附和着點頭,“那李兄剛才想說什麼?”
“你行蹤奇怪,行事怪異,你這種人很少見,怪不得我對你帶有些許偏見。”赫連岐平靜叙述道。
楚文州笑着反問:“那李兄自己也知道是偏見啊?我這個人呢,從小家裡人放養長大,又不愁吃穿,平日裡就最愛結交各路朋友,做事随心所欲了些。我一看你,就是家裡教養極其嚴格,沒猜錯的話,應該當過幾年兵,而且官位還不低,是也不是?”
楚文州走在前面,邊說邊倒退着走。
赫連岐雙眸微閃,“猜的不錯。”
心裡卻怪道:他那日真的沒聽到前面的話嗎?不過,就算沒聽到,他這番推測也不是什麼難事。當過兵的人,總是很好分辨出來的。
“李兄,問一個稍顯冒犯的問題。”楚文州停下看赫連岐的反應,他毫無反應,似乎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以稱得上是冒犯。
“李兄,我可問了,你為何整日戴着張面具,看着也是怪重的。”
赫連岐聞言伸手扣住面具,輕微的挪動了一下,“早年間在戰場上傷了臉,不便示人。”
楚文州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大概是覺得兩個人都在胡言亂語,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有點兒興緻缺缺,“原來是如此,是我失言了。”
剩下的路途,兩人默契的沒在講話,都時不時的看一下街邊盛放的百花,整條街混着各種花香,一路上芬香四溢,香到甚至有些刺鼻。
楚文州擡起袖子遮了遮鼻子,跟赫連岐建議道:“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天。”
“可以。”
兩個人走進一家酒樓,一盆又一盆的話就從他們面前搬過去,店裡人來人往,酒樓中央立了一柱極高的蜀葵 ,四周圍了一圈的粉色芍藥。
不止一樓,四處都用各色花朵裝飾,人員紛雜混亂。
兩人于是狼狽的逃竄了出來。
奈何四處都是花,竟給人一種無處可躲之感,“李兄,不然我們租個遊船好了。”
“可以。”
等飄至湖面之時,楚文州總算覺得視野開闊了,周圍的空氣清新一點了,聞久了濃烈的味道,霎時間味道一下子淡下來,還有些不适應。
他同赫連岐面對面坐在兩側,船頭站着撐船的老頭兒。
楚文州沒成想這幅身體弱成這個樣子,沒一會兒,就覺得船跟着湖面晃晃悠悠的,又被熱氣一蒸,頭暈起來,但貿然再提,總覺得不合适,于是就一直強忍着頭暈目眩,勉強跟赫連岐對話。
赫連岐是個對生人話很少的人,比如他,一般都是他問,赫連岐答。
偏偏楚文州沒心思打聽他費盡心思編出來的假身份,别的不說,假身份姓李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還叫李二,簡直假到不能再假了。奈何他不是什麼專業的打假人。
再者,他怕自己一難受就開始胡言亂語,露了破綻,不如當場跳湖。
他剛打定了注意不再主動說話,隻得悄悄地用餘光打量着對面的赫連岐。
隻能說不愧是武将出身,或站或立,皆是挺拔如松,跟尋常士兵不同的是,他是那種風吹日曬都很難黑的人,糙感很輕,袖子被主人随意挽起半截,露出節胳膊,還是能看出是個富貴鄉裡出來的。
赫連岐是先皇後的親弟弟,當初同他一起讀書之時,也不過十七。三年之間,他已然軍功加身,封侯拜相,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前朝内憂外患,他是頭展翅的雄鷹,應當去邊關,在沙場上厮殺,去看落日孤煙,而不是被皇帝刻意刁難,斡旋于官場算計之間。
如今朝堂東西兩派分庭抗禮,其中各種錯綜關系宛若一團亂根,他待了三年都沒有适應,赫連岐常年不在王都,對此知之甚少,去了江州,少不得吃一些苦頭。
到時,皇帝在随口尋個錯處把他發落了,奪了他的兵權,好順理成章的把他的人給提拔上來。
可是匈奴虎視眈眈,除了赫連岐,沒有第二個人有他的軍事才華。
兩人沉默無言,楚文州自以為自己臉色很正常,卻不想,赫連岐突然湊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微微眯起眼,楚文州把頭往後仰了仰,生怕他看出什麼,“沈兄,你身體不适?”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赫連岐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塊帕子,按到了他的額頭上。
楚文州雙眼微微睜大,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面具後面,是赫連岐的一雙眼,裡面有些細微的血絲。
他回神,忙伸出手,又不小心同對方的手碰到了一起,赫連岐抽回手,像一片羽毛擦過,留他自己的手按住帕子。
他低着頭,面色窘迫的象征性的擦了擦,這才後知後覺 ,自己的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蒙了一層汗。
“多多,”楚文州差點咬掉舌頭,“多謝你。”
赫連岐彎起嘴角,看着對方的動作,由着面具的遮擋,露出了個相當惡劣的笑容,“無妨。”
“許是這天氣太熱了。”楚文州結結巴巴道。
“原來如此,可是沈兄,你的嘴唇怎麼這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