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黑紅色的旗幟随風鼓動,高高的城牆四面圍出一個長方形,馬車從下方駛出,長長的車隊慢慢地駛出宮牆,城牆上的人極目遠眺,目送他離開這風雲詭谲的是非之地。
“侯爺,這是……太子的隊伍?”
來人等候許久,手扶在城牆上凸起的石塊之上,發絲和黑色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看樣子,我不用管他,他自己就快要把自己折騰死了。”
“侯爺,你不是一向不喜歡太子嗎?而且陛下已經下旨,太子全權負責,我們隻用把赈災糧按時送到,這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李三喜不自勝,去江州那種地方,治理可比押送糧食難得多。
“他那麼精明的一個人,竟然自請去江州,其中莫不是有蹊跷?!”
見赫連岐隻一味的望着遠處,一言不發,李三腦子轉了轉,得出個略顯陰謀論的結論。
他這一番話,總算是引得赫連岐看了他一眼,還沒等咂摸出是什麼意思來,赫連岐就重新把頭轉了回去,目光沉沉。
“江州的林顯,林是東派一方的人,同他撞上,我們的這位好殿下,可是讨不到什麼好處。”
北邊的匈奴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何處理更是争論多年,一直沒有結果,朝廷上吵來吵去,政見不同的兩方自發的分出了好幾個派系,形成了較為強勢的東西兩派,随着時間發展,兩方的對立慢慢從對外政策演變到了對内的政策之上。
偏偏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有意助長這種風氣,于是兩派系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楚文州身世成謎,不過東派一口咬定他不是正統血脈出身,瞧不上他,但偏偏二皇子不堪重用,于是他們一直緻力于尋找傳聞中流落在外的皇子。
不管他本人對此是什麼看法,同楚文州交好的官員都偏向于西派,唯一的例外就是章侍郎,不過他立場一向很模糊。
而江州,是東派的地盤,此一去,怕是舉步維艱。
那人一向醉心于火器彈藥的研究,對權謀縱橫之術一向不感興趣,簡直是自取滅亡,可是扪心自問,這種結果真的是他想看到的嗎?
箭矢射穿心髒的痛感無時無刻的在提醒他,要清醒一點,要複仇,要楚文州付出代價。
可是……
這輩子同前世發展已經發生了偏離,真的還會像上輩子那樣重蹈覆轍嗎?
命運真的對他太殘忍,那隻是再也普通不過的一天,他從噩夢中睜開眼,帶着前世的記憶而來,渾身冷汗,春暖花開,楚文州笑着打開他的窗子,嘲笑他睡過頭了,等着和他一起出去踏青。當時的他,看着那張無比熟悉的、自己恨之入骨的臉,遍體生寒。
當時的楚文州還沒有變成後來的那副樣子,但是他卻再也不能裝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跟他說說笑笑,他怕,内心翻湧着的咆哮的恨意會将他完全淹沒,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親手殺了他。
可是……楚文州看出他可以遠離,開始還死皮賴臉的湊上來,粘着他,喊他“赫連兄”,他下不了手。
兩世記憶重疊,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赫連岐想得越來越多,頭疼欲裂,疼得他渾身發抖,李三忙上來扶着他,他撐着緩了一會兒,咬着牙生扛了過去,等痛感如同潮水消退,赫連岐隻覺自己的腦子空空蕩蕩,痛感也消失了。
“侯爺!你好些了嗎?”
“放手。”
赫連岐猛然甩開李三的手,李三猝不及防仰倒在地,赫連岐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點兒要扶的意思都沒有,他手撐着城牆起身,風灌進他的衣袍裡,顯得他的身量單薄,更顯眼下發青,面色憔悴。
赫連岐收起思緒,跌跌撞撞地順着石階往下走,中途李三一度想上前去扶他,都被他推開,态度冷淡,“少管本侯的事情!”
李三看着陡然變臉的赫連岐,心裡叫苦:自家侯爺的病情看來是越來越嚴重了。
據說,有次他渾身是血的從屋裡爬出來,吓壞了侯府的一衆人,請了各路神醫來診斷,隻說他得了失魂症,魂魄離體之時,會做出些不合常理的行為。
老爺子忙追問有沒有什麼辦法,那神醫隻是擺了擺手,留下了一對蠱蟲,說隻有給他種下母蠱,再由與他心意相通之人服下子蠱,這件事就成了。
聽說當時整個侯府上下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赫連岐雖然年紀輕,不近女色,還常年在戰場上厮殺,讓女方承擔随時守寡的風險,侯府上上下下都幹不出這種事情。
于是今年老侯爺才執意留下赫連岐,特意跟陛下請旨,讓他好好緩一緩,享受一下安逸的生活,說不定,萬一,就有了心愛的女子而心甘情願的留在王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