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不離突然叫他：“蘇邶。”

無人回應。

他又喊：“死豬。”

依舊寂靜。

韓不離靠近地鋪，想了想，猛地蹲下推了推他，佯裝驚懼：

“蘇邶！快醒醒！”

又是推搡又是大吵大鬧的，蘇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韓不離特誇張地嚎道：“我剛剛看到一個——”恐怖的人影……

他話沒說完，眼見着蘇邶在他的手電筒燈光裡，再次閉上了眼睛。

韓不離：“……”

戲演給瞎子看。

韓不離飛起一腳，毫不留情地朝他腰間狠狠踹了過去。

這回蘇邶徹底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

“幹嘛……”

低啞的嗓音朦朦胧胧，似乎仍浸在夢裡。

“怕你半夜尿床，提醒你起夜尿尿。”韓不離提拉蘇邶的衣領，拎豬崽似的，“你晚上喝牛奶了，我這可是好心。”

好心的韓不離穿走了蘇邶的拖鞋，讓蘇邶光腳站着。

“唔。”蘇邶揉着眼睛，點頭，特自然地抓上韓不離的手，“怎麼不開燈。”

“……停電了。”

韓不離被他吓一跳，大男人沒事牽什麼手，難道還要手拉手一起上廁所？？？

可想到蘇邶晚上那害怕的死樣子，他又想算了，牽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難得做一次好人，他不介意好人做到底。

……可是你他媽總不能站在馬桶前了還牽着吧？！

兩人手拉着手站在馬桶前，韓不離的手機兢兢業業地充當着臨時電源，被他擱在洗手池邊。

因為總不能照着馬桶吧？！

看它是不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它是不是韓不離不确定，反正他是挺絕望的。

“還不松手？你想憋死嗎？”

韓不離默默加大手勁，示意蘇邶他倆此時此刻、仍然、牽着手。

蘇邶迷迷瞪瞪的，眯着的眼睛艱難地睜開一點，慢慢吞吞“哦”了一聲。

他松了手，卻沒有走開的意思。

韓不離：“……”

他開始脫褲子了。

韓不離：“……”

韓不離：“！！”

韓不離猛地跳出三米遠：“你他媽變态嗎？！”

蘇邶打了個哈欠，輕聲咕哝：“不是讓我起夜尿尿嗎，不脫褲子怎麼尿……好困。”

穿好褲子，按下沖水鍵。

“……”

水聲消失後，四處安靜得有些詭異。

蘇邶覺得奇怪，轉頭，發現韓不離正站在洗手池邊，背對着他，被他氣得脖子都紅了。

在手電筒燈下，那抹紅色特别明顯。

……他又轉回了頭。

蘇邶沉默着，這回突然正常了，仿佛終于從夢中醒來，懂得遠遠站在門邊，面對着門，不妨礙人上廁所。

直到一隻手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傳過來，他重新才轉過了身，跟着一起洗手。

水龍頭被關上。

洗完後的手濕漉漉的。蘇邶微垂着眸，看自己滴水的指尖。

微涼的水珠順着手指的輪廓，一點、一點滑下，細微的水聲，在夜裡輕輕的，悄悄的，可又如此分明。

他盯得認真，不知在想什麼。

“韓不離。”他突然出聲，聲音在寂靜的周遭顯得格外清晰。

“幹嘛？”韓不離沒好氣地應他。

“……”

他沒再說話，隻是感覺手上的水快幹透了。

剛想把所剩無幾的水珠抖灑到韓不離腦袋上，旁邊卻伸過來一隻衣袖。

韓不離校服外套的袖子。

他抓了一晚上的那個。

“麻煩死了，怕個屁啊。”他語氣裡滿滿的都是嫌棄，“啧。别再抓手了，真他媽得惡心死。就這樣吧。”

韓不離甩了甩另一隻手上的水珠，抓起手機。

蘇邶好像呆了還是傻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

“愛牽不牽，被吓死和我沒關系。”

不抓袖子最好，韓不離樂得自在。

他邁開步要走，手機手電筒的光一晃而過，仿若錯覺，他似乎隐隐瞥見蘇邶耳廓的一點紅暈。

哈？

頭一回見到有人害怕是這種反應。

可他邁開的步子躊躇了幾分。

……真有那麼害怕？

韓不離正想着要不再等一下他，就聽見後邊人聲音有些急，輕道：“等等——”

蘇邶伸出手，想去抓那片即将離開的衣角——

韓不離感覺自己褲子被揪下了一點。

與預計的出現了偏差，蘇邶幾乎是瞬間就松了手，可仍是太晚了。

“……你他媽。”

韓不離額角瞬間狂跳起來。

他狠狠捏緊拳頭，關節發出清脆的咔吧聲響，回身猛地給蘇邶來了一記回勾。

“——嘭！”

軀體與地闆相觸，傳來沉悶的聲響。

——蘇邶倒在了地上。

這拳挨得委實不冤，連他自己都這麼認為。

韓不離淡定提好褲子：“放心吧死豬，你不用怕鬼。鬼也是有節操的，不會靠近變态。”

韓不離走在手電筒的光亮後，蘇邶爬起身，捂着被揍的地方，默默跟在韓不離的身後。

而有節操的鬼在暗夜裡疑惑，自己還什麼都沒做，怎麼就聽到了人類極快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