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不離把小涵從地鋪上抓了起來。

他語氣有點兇，小涵還以為自己犯錯了，低着頭正要說“對不起”——

韓不離把他抱到了床上。

“地太硬了是吧？床給你睡。這回别翻來翻去了，快點睡覺。”

小涵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被子把小臉遮去了一大半，眼睛彎彎的，用力地點頭：“嗯！”

這下倒好。

韓不離感覺自己是做了回好人，可把自己給埋坑裡了。

兩個地鋪是挨在一塊兒的，旁邊那人的存在感過于強烈。

韓不離翻了個身，背對着蘇邶。

莫名覺得有些尴尬。

他試圖告訴自己，對方并不存在。

努力忽視身後的人，韓不離開始規劃起明天要做的事情。

明天要早點起床，帶着小朋友去吃個早飯。可以嘗嘗樓下早餐店的豆漿，不知道小孩喜不喜歡那味道。

吃完早飯，就把小孩送回家。

然後，他真的要開始趕作業了。

想着細碎的瑣事，困意逐漸上湧。

韓不離本以為會失眠，沒想到根本沒過多久，自己就睡着了。

夜漸漸沉了，像是蠟燭緩緩地燃燒，淌下一灘液體沉積在底部。

蘇邶一直靜靜地平躺着，看着天花闆，聽着旁邊那道呼吸聲。

在他爸蘇馮那兒，他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女人。

蘇馮說，她可以照顧他。

蘇馮又說，他很想他，希望他能趁着暑假，留下陪他。

做小本生意的蘇馮，流浪在各個城市。他居無定所，隻會在某處逗留上一段時間，短則兩三月，長則一兩年。

原本蘇邶該跟着他一起流浪的。

但他們搬到了韓不離家的隔壁，讓蘇邶擁有了停留的機會。

蘇邶像蘆葦一樣長大了，堅韌、瘦削。風吹過的時候，他的衣袖揚起，仿佛在風中搖曳。但風帶不走他。

他憑自己的意志自由。

蘇馮每每見到他的時候，總在感慨：“又長高了。”

父親總是忙碌，父愛也在忙碌中匆匆。

他相信父親是愛他的。

也從不相信，這樣的父親，會如外婆所說的那樣，出軌。

但是為什麼，那個女人，又出現在父親身邊了？

這麼多年……他從沒忘過那女人的笑靥如花，也沒忘過母親纏綿病榻時的淚流滿面。

身邊的人呼吸漸漸平穩勻長。蘇邶轉過身，面對着他的背影。

好累。

他知道如果想要保持現狀，他該伸手戳戳韓不離的肩膀，看看他有沒有反應，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可是他真的太累了。

布料和布料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是如此明顯。蘇邶蹭了過去，挪到了另一個地鋪上，伸出手，想要從後面抱住他。

可他的手卻越過對方的身體，落在了前方的地面上。

想要觸碰，卻疑心自己沒有資格。

手指微微蜷縮，他保持着環住韓不離的動作，緩緩的、緩緩拉近距離，最終，額頭輕輕地抵在了對方的肩背上。

紛繁的念頭也像石頭落地了一樣，心裡輕了許多。

此時此刻，他想要忘掉那些事情。

他隻想要抓住眼前。

他也不想奢求過多。

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

他閉上眼睛，在寂靜的夜裡，聽到胸腔裡心髒的跳動。

“哥哥……？”

小孩稚嫩的聲音響起，蘇邶淡定地擡頭，朝他看過去。

小涵趴在床邊，看着他們，小臉略顯疑惑。

“……”

二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蘇邶絲毫沒有被小孩抓包的自覺，格外的淡定，甚至動了動，把手搭在了韓不離身上，充實了懷抱。

全身的每個細胞都餍足地呼吸着。

小涵從床上爬了下來，蘇邶這才松開手坐起身，嗓音平淡，問道：“怎麼？”

小涵苦着張小臉：“我想上廁所……”

晚上吃了棒棒冰，小孩子新陳代謝快，早就有了尿意。

但他不大好意思說，而且哥哥們讓他快些睡覺，他更不敢說了。

隻一個勁兒地催眠自己，快點睡覺，快點睡覺。

但是！實在！憋不住了！

哥哥會原諒他的！

他隻是想去廁所尿尿！不是不想好好睡覺！

小孩趴在床邊，黑暗中依稀能感覺到，他眼淚汪汪的，快要被尿憋哭了。

蘇邶：“……”

蘇邶：“走。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