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中，沒有‘怎麼辦’這樣的字眼。因為我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力。”

黎澈這樣說着。

天台上的風呼呼地吹着，銀杏樹葉嘩嘩作響，明明一切都讓人感到自由。

他們不該是擁有無限的可能，并處在為有着這些可能而努力拼搏的年紀嗎？

可是為什麼，有的時候卻讓人感到深深的無力，好像自己什麼也做不到，什麼都無法決定。

韓不離忽然有些迷茫。

黎澈挂斷電話前，讓韓不離答應自己，如果陳靈宣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幫助她。

“……不要和她提起我。”

就這樣了。

年少時朦胧的暗戀，因為身不由己，而被永遠關在暗無天日的棺材裡，由韓不離見證了它的埋葬。

當天，班主任蕭墨楹說了黎澈轉學的消息，并讓韓不離坐到了蘇邶、趙翎中間的那個空座位上。

隔壁的三張桌子、韓不離他們曾經的座位，則全部被撤掉，搬進了雜物間。

韓不離的正前桌，從陳骁變成了薛五陽。

他聽見薛五陽抽着鼻子，小聲說着：“黎澈走了，但是連桌子也被搬走，感覺好像徹底抹掉了他存在過的證明。”

郭可意抱着杯奶茶路過，看薛五陽一臉的難過樣，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包Q.Q糖，丢了過去：“别想那麼多啦。黎澈是出國了又不是死了，國外條件肯定比國内好吧，做朋友的該為他高興才對。”

林夢雲也輕輕拍了拍薛五陽，安慰他：“對呀，隻是出國而已，又不是以後見不着了。而且還能通過電話聯系。”

薛五陽還是眼淚汪汪的，郭可意把奶茶放下，一巴掌蓋在他腦袋上，慈愛地晃了晃：“好啦。離别隻是人生的一小部分。人和人會相遇，就也會分離，這是很正常的事啊。現在我們都高三了，一年嗖的一下過去，馬上就畢業了，到時候還不是會天各一方？看開點啦笨蛋小貓。”

小貓眨巴眨巴可憐的眼睛：“……郭可意，為什麼你看得這麼開？”

郭可意一揚下巴：“我是誰啊，我可是郭可意！從小就在各個城市間輾轉，和小夥伴分開這種事，我早習慣了！”

啊……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郭可意。

被親戚們當作燙手山芋一樣推來推去，在一家待上三個月都算長久。

得虧郭書辰好心……不然此刻她真不知道會身處何方。

說起這些的時候，她的語氣總是輕飄飄的，仿佛渾然不在意，大大咧咧的。

就像現在這樣。

郭可意一揮手，重新抱起奶茶，回了座位。

存在過的證明……

陳靈宣咀嚼着這幾個字，突然想到什麼：“對了！”

她從書包裡翻出一張小紙片，上面畫着可愛的QwQ。

“我這裡有一張他畫的小表情，這算不算是他存在過的證明？”陳靈宣把紙片遞了過去，“這個給你吧，不要難過了！”

薛五陽倏然睜圓了眼睛，看着有些吃驚。還沒等他拒絕，林夢雲就替他說道：“不用了，這還是你留着吧。”

薛五陽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陳靈宣不解其意，還是“嗯”了一聲，重新把小紙片收了回去。

幸好。韓不離心想。

不然黎澈知道了，指不定會更難過。

那可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小紙條，多年之後追溯回憶的契機——

韓不離看向蘇邶，不知道這人怎麼處理了自己之前給他寫的紙條。

雖然上面寫的都是吃什麼之類的東西。

……應該不至于留下來吧。

他沒有理由會這樣做。

感受到旁邊投來的視線，蘇邶微微側頭，看過來的目光帶着疑惑：“？”

韓不離呼吸一凜，“啪”的一巴掌，把蘇邶的腦袋打了回去。

蘇邶：“。”

韓不離：“……”

手比腦快，這不能怪他。

這是條件反射，是下意識，是——

喂！别把他抽屜裡的巧克力拿走啊！

就因為一巴掌，至于嗎？！

韓不離瞪了他一眼，卻沒動手把巧克力搶回來。

“咳。”坐在右邊的趙翎輕輕咳了一聲，提醒他們注意着點。

上課鈴已經響了，現在是自習課時間。

韓不離老實了。畢竟他還要等趙翎寫完作業，把他的作業借來“借鑒”一下。

他往桌子上一趴，繼續看他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閑書。

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細碎的雨聲從外邊傳來，韓不離耳朵動了動，看向窗外。

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

韓不離默默地把衣服領子豎了起來。

“……帶傘了嗎？”

旁邊的人淡聲問着，語調沒什麼起伏。

韓不離擡手，想摸一摸耳垂，但在即将碰到的時候，臨時改了方向，手落在了脖頸上。

自習課，教室裡不間斷的是同學們刷題的寫字聲，沙沙作響，和着雨水落下的聲音。

一瞬之間，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

韓不離忽然想，有一些場景明明很平淡，可是卻莫名其妙的令人難以忘懷。

在多年之後的某一天，會裹挾着當時當刻的情緒一起在大腦中迸發。

那時他又會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