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剛剛受的。
謝九淵有幾分欣慰,果然不愧是醫暮生,一眼就看出來了。
“前些時日去了迷霧森林,不小心被毒血濺到眼睛裡了。”謝九淵面不改色道。
他懷中的祝狸冷冷哼了一聲。可惜無人在意。
醫暮生又問:“任何東西都看不見了嗎?”
謝九淵:“有時稍微能看見一點,但是很模糊。”
醫暮生:“現在呢,看得見我嗎?”
“看不見。”
謝九淵回答得極快。
不像是看不見,倒像是不想看見似的。
醫暮生沉默了下,才又問:“是幾階魔獸傷的你?”
“五階吧。”謝九淵說完,看醫暮生神情沉思,便又補了一句,“也可能是六階,我沒太注意。”
祝狸:“……”
可惡的人族,竟然敢貶低十階魔獸!
祝狸暗暗用爪尖抓了下謝九淵手背,下一瞬還沒好全的傷口就被重重按了一下,疼得它哼出聲來。
謝九淵輕輕撫摸着它的毛發,狀似不解:“你是餓了嗎?”
醫暮生投來的視線明顯帶上了懷疑,但謝九淵說話聲氣溫溫的,不似會說假話的人,他便又耐着性子道:“你眼睛裡血點不多,按理來說應當不會嚴重到看不見,傷你的至少是七階魔獸。”
聽到這話,祝狸這才心情好了點。
謝九淵将白紗重新戴上,道:“說不定真的是七階魔獸呢。”
“我這裡有桂花糕,它可以吃嗎?”宣一将身旁的小食盒打開,往前遞了遞。
謝九淵聞到桂花香,微笑道:“它不挑食,多謝你了。”
說罷,伸出手去攤開手心。宣一會意,特地在他手上墊了塊幹淨的布,才将幾塊桂花糕放上去。
謝九淵自己拿了一塊,其他的便放在一旁,順帶将祝狸也放了下去。
祝狸卻伸爪将桂花糕一推,頭一扭,俨然一副“這粗俗凡物難入我眼”的姿态。
謝九淵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又道:“看來它今日有些挑食。”
謝九淵偏過身子,輕輕拍着祝狸的頭,溫聲說:“這是别人的心意,不能浪費,等到了葉城,我再給你尋别的吃食好不好?”
他像是在哄小孩一般,動作又輕又柔,祝狸忍不住仰頭去蹭他的手,待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時,上古魔獸的臉已經丢光了。
它擡頭狠狠瞪了謝九淵一眼。
這個人族一定是故意的!
祝狸一爪子拍開謝九淵的手,抱着桂花糕到角落獨自郁悶去了。
宣一驚奇問道:“你這頭小獸聽得懂人言?”
謝九淵點頭道:“應當是吧,我也不大确定。”
宣一頓覺疑惑:“它不是你養的嗎?”
謝九淵笑笑,說:“是我撿的。”
“迷霧森林撿的?”
馬車内的第三人忽然開了口。
終于等到這人說話,謝九淵立刻便稱贊道:“正是,先生好眼力。”
或許是聽多了這種稱贊的話,醫暮生面上并沒有什麼表情。
謝九淵又問:“先生這麼厲害,可瞧得出來這是幾階靈獸?”
未曾想到他會問這個,醫暮生擡眸看了他一眼,才将視線投落到祝狸身上去。
宣一也跟着看過去。
良久,醫暮生收回視線,眉間不平展。
“我瞧不出來。”他說。
“我也瞧不出來,好生奇怪。”宣一也說。
祝狸從桂花糕裡擡起頭,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
竟然連上古魔獸都認不出來,真是愚蠢至極。
“其實我也瞧不出來。”謝九淵笑着接了一句,“不過,我在迷霧森林撿到它的時候,它渾身都是傷,如此看來,應當隻是隻低階靈獸。”
祝狸:“……”
這是污蔑!
祝狸回頭瞪了謝九淵一眼,狠狠咬了一口手裡的桂花糕,仿佛那是謝九淵的腦袋似的。
謝九淵不理它,隻轉向另二人道:“對了,我叫謝九,二位如何稱呼?”
醫暮生微微颔首:“醫暮生。”
宣一這才出聲:“我叫宣一。”
“原是九司台的二位啊。”謝九淵輕輕歎了一句。
宣一有些奇怪:“你認得我們嗎?”
謝九淵笑了下,卻隻道:“早有耳聞。”
“先生在煉丹之術上造詣頗高,仙門中大抵無人不識吧?”
醫暮生颔首謝過,卻沒因這誇贊表露笑意。
他如以往許多次一樣,給出禮貌且千篇一律的回答:“過譽了,九司台人人皆會煉丹之術,不乏有能力在我之上的人。”
每回,隻要他這麼說,對方一定會這麼回他——
“先生過謙了。”謝九淵莞爾道。
這同以往許多次的情形一樣,都是客套話。
醫暮生垂了眼眸,沒再說話。
卻在下一瞬,那道聲音又響起來。
“九司台煉丹之術在先生之上的人的确很多,但論天賦,先生定是無人能敵。”
他說得那般笃定,仿佛這是既定的事實。醫暮生倏然擡眼看向他,眼中是極為明顯的訝色。
因為在那句“先生過謙了”的場面話之後,第一次有了别的東西。
人人都說他煉丹有天賦,但從未有人如現在這般,一口咬定說他是最有天賦的。
更離奇的是,他竟覺得這話十分真誠,沒有半分造假奉承的意思。
“你……為何如此斷定?”
連醫暮生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話裡隐隐含着幾分期待。
謝九淵絲毫不吝啬,将當年稱贊的話再次說出口:“先生僅用一年便煉出了七階丹藥,假以時日,必然能煉出十階丹藥,如此天賦,自是無人可比。”
“十階丹藥……”醫暮生語氣不可自控地帶上了幾分暢想,“十階丹藥已經近兩百年沒有問世了。”
謝九淵:“那又如何?既然曾經有過,那就一定會再有,先生有如此天賦,難道就不想成為這兩百年之後第一個煉出十階丹藥的人?”
醫暮生眸光低垂:“每個煉丹師都想煉出十階丹藥,但談何容易。”
謝九淵微笑道:“正是因為不易,所以我才覺得先生會是那第一人啊。”
聞言,醫暮生倏然擡眼,愣了一瞬問他:“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