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來自方才迎他們的那個魔族,是此處副将,求助一般看着他,就差跪下來求他趕緊坐下了。
一道來自他邊上的連耀,雖然沒說話,但謝九淵還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您找個别的地兒站行嗎?
第三道目光來自已經坐下的魔君大人:“為何不坐?”
謝九淵微微笑道:“與魔君大人你同坐,我命短,福薄,消受不起。”
玄晏蹙起眉,道:“有我的允許,無人敢說你消受不起,不必如此咒自己。”
謝九淵隻覺好笑。敢情這人将他的話當真了。
謝九淵不願再多解釋什麼,隻說:“站會兒再坐。你要找的人似乎來了。”
他這話題轉得突兀,但也有用,玄晏果真移開視線看向别處。隻見前方走來一個身着軍裝的魔族,瞧着滿身英氣,不苟言笑的模樣。
“戈來見過尊上!”
那位魔族将領僅僅單膝跪下行禮,連頭都沒低一下。
謝九淵想,這人此時便已經不将魔君放在眼裡,也難怪後來會反。
戈來行禮之後,玄晏并沒有說話,隻垂眸淡淡看着他。
戈來兀自起身,正要循着慣例問問魔君大人到此有何貴幹,便聽得一句沒什麼起伏的話:“我讓你起來了麼?”
玄晏的語氣十分平靜,甚至于漠然。
若是忽略他的身份,絕不會有人會覺得這話是一種威懾。
然而,就因為這句看似平常的話,剛才還頤指氣使的魔族将領就一聲不吭的再次跪了下去,并且低下了頭顱。
“還以為你在前任魔君身邊待久了,忘了這些禮節,看來也沒完全忘幹淨。”玄宴半垂着眸子。
戈來:“……尊上恕罪。”
聽到那個稱呼時,謝九淵偏眸看了一眼坐着的人。
外界傳聞這對父子關系并不親近,但他沒想到,原來竟是不親近到了這種地步,連自己的父親都隻稱“前任魔君”,且聽不出半分尊敬。
“恕罪?”玄晏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若我沒記錯的話,你效忠前任魔君近百年,隻聽他的命令,當然也隻需要他的恕罪。至于我這個新任魔君,你似乎不太滿意?”
戈來這才擡起頭來,似是想要看清這位魔君的神情,以此來決定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話。
可惜魔君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平靜無波,瞧不出喜怒來。
不過,多年審時度勢的習慣已經根深蒂固,戈來很快便道:“子虛烏有的事罷了,尊上繼位是前任魔君的意思,魔都絕無人敢置喙半句!戈來效忠魔君,從前是,現在也是!”
“是麼,我不大信。”玄晏将這表忠心的一番話拒絕得很直接,令在場的人都驚了一下。
謝九淵想,這人今日多半是打定了主意要戈來的腦袋,隻不過戈來本人并沒有意識到。
“尊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戈來說話極有底氣。
但玄晏下一句話就将他這底氣削去大半:“嗯,已經查到了。”
話音剛落,連耀便往邊上走了兩步,掏出一本折子,開始大聲念起來:“第一軍營将領,戈來,三月十六,擅離職守,罔顧軍規。三月二十五,與無劫之谷裡西爾來往過密,書信中提及對魔君不敬之言,五月十一,私調軍隊,用途不明……”
一條又一條罪證落下,軍營内的魔族紛紛投來視線。戈來想要出聲反駁,卻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張口。
是誰?是誰封了他的嗓子?
戈來面有驚恐,他快速打量着四周,将目光鎖定在眼前的魔君身上。
他認定,除了魔君,沒有人能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對他施展術法。
事實上,玄晏眸光垂落在他身上時,有一瞬是帶着些許疑惑的。以他的判斷,戈來必定會出聲反駁這些罪證,但連耀一連十幾條罪證念下來,戈來竟一語不發。這令他感到奇怪。
而當連耀合上折子時,戈來立即張口喊道:“戈來對尊上絕無二心!”
玄晏:“你對前任魔君确實絕無二心,這點我并不懷疑。”
戈來心中打鼓:“尊上……這是何意?”
玄晏站起身來,以更加居高臨下的視角俯視着他。
他的聲音緩慢而令人生寒:“成全你對前任魔君的忠心。”
至于是怎麼個成全法,戈來下一刻便知道了。
因為他的頸間大量鮮血噴湧而出,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清楚那種疼痛,腦袋就已經滾落到台階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