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傍晚工作結束,今天店裡沒什麼客人,喬姨還在調試大頭貼機器,沒來得及把大頭貼業務的消息傳遞出去。
等公交車時,林厘然突然問起考試的事。
聽到白郁非平淡而自信的回答,林厘然仰頭看向還沒完全落下的太陽,雙眼逐漸放空:“你有什麼目标大學嗎?或者夢想?未來想做的事?”
“怎麼突然問這個?”白郁非一愣。
高中生活開始後,這個問題出現的頻率未免太高。
“我隻是覺得,你學習成績那麼好,一定想做什麼都能成功。”林厘然笑笑,笑聲裡,似乎有自嘲,莫名滲出些悲涼意味。
白郁非靜靜地思索一陣,在雜亂的車笛聲裡,她耳鳴不斷。
她低下頭:“說實話,沒有。”
“嗯……那你有什麼願望呢?”林厘然換了個方式問道,“不一定是多遠大的願望,小願望也行。”
目前大概是帶媽媽過上好日子吧。
“希望媽媽能生活得好。”白郁非一字一頓。
“那你自己呢?”
“我?”白郁非稍稍驚訝。
“對啊,人生大部分時間,不是和自己相處嗎?”林厘然對白郁非說話,又像是在和自己說,“我覺得,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才是生活的中心。”
心裡沒有概念的白郁非不清楚,也從沒想過。從爸爸去世的那天起,她的生命裡隻有媽媽。
媽媽被欺負,她第一個站出來,媽媽獲得幸福,她第一個祝福。
好像的确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内心。白郁非回憶,小時候的周末,中午在媽媽工作的工廠裡寫作業,她奪啤酒瓶砸欺負媽媽的那個醉鬼時,有沒有考慮過對自己未來的影響?周叔叔接走媽媽時,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究竟是否接受?
但媽媽問起來,她總說沒關系,都可以。
公交車開過來,二人找了個靠窗的雙人座位坐下。
窗外的風景迅速倒退,白郁非慢慢開口:“我還是不知道。”
“沒關系,我随便問問。”林厘然原以為白郁非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那你呢?”白郁非轉頭,看向男生。
“我啊,因為喜歡攝影吧,我想學編導,但是我媽不同意。”
“那她想讓你學什麼?”
“金融、會計之類的。”
“相差得有點遠……”
“嗯。”林厘然又笑了,“有時候,在喬姨的店裡做賬,我會想我是不是應該聽她的,和數字打交道也挺有意思的。”
“那你說服你自己了吧?”
“嗯?”
白郁非跟着他笑:“你如果沒說服自己,今天應該不會說這些了。”
“是,我說服我自己了,我認為還是堅持自己的第一想法比較重要。”
“為什麼跟我說呢?”還有一站,林厘然便要到站,白郁非問道。
“依舊是個秘密,以後告訴你。”林厘然站起來,走到後門,扶住他們座位面前的杆子。
又是秘密。
白郁非覺得,身邊人有太多琢磨不清的秘密,像一個個定時炸彈,哪天便會炸得她措手不及。
不過,林厘然的話倒提醒她,她到底想要什麼?為自己,想要什麼?
曾經貧窮而快樂的日子裡,她什麼都不要想,日升月落,小巷子口能等到小井哥哥,回家能看見爸爸媽媽幸福的笑臉。
後來一切支離破碎,白郁非除了能做力所能及的,除了能背上越來越重的書包,還是什麼都不要想,一股腦向前沖。
之前,她不填目标大學,是不想被提前框住,是覺得不着急,可現在細想,她的确連屬于自己的小願望都沒有。
隻是被時間推着,一點點走。
白郁非在林厘然後面一站下車,她沒有回家,而是打算去秦語蘇家還碟片。
三中的第一次月考在這個周末後開始,秦語蘇媽媽正在家鞭撻她。
雖然比一中差點,也不涉及到分班,但三中的學習生活也緊鑼密鼓。第一次月考來前的壓抑氛圍像教室裡不知道會不會掉下來的電風扇,懸在每個人的頭頂。秦語蘇頭上還多了一道,就是鄭阿姨的碟片沒收要挾。
白郁非對秦語蘇同學深表同情,并表示如果考砸了會替她求情,把碟片通通轉移到自己家。
秦語蘇瞬間覺得頭上有了第三道要挾。
初中暑假裡,白郁非和秦語蘇一起看了很多她家的碟片,大部分是些台灣偶像劇。秦語蘇最喜歡《惡作劇之吻》,經常在電視機前笑得前仰後合。
劇情裡的F班,在A班江直樹的幫助下順利通過考試并畢業,白郁非看着他們歡呼,心裡默默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