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姨寫了很長的一段。
「沒離婚之前的日子裡,我經常坐在客廳裡對着無聊的綜藝節目發呆,電視裡的人總是歡聲笑語,我卻不知道有什麼能讓自己發自内心地笑出來。
我不喜社交,逛街美容的短暫快樂後是無盡的空虛感,好像沒有什麼能長期支撐我期待新的一天的事。這樣的日子安逸卻枯燥,日複一日之下,生活就像要來臨又永遠不會來臨的末日。
我父母說,安逸多好,等你吃了生活的苦,才會明白現在的日子有多難得。
可如果兩種選擇都令人痛苦,那麼便沒有比較的必要了。
直到在小宸初中時期,從他口中知道了有關你的事。
他有天喪着臉回家,原以為又是被老師罵,或者打球輸了,結果他說,表白被拒絕了。
我無奈地點了他的腦門,說他這才多大,怎麼都會為這些事情不高興。他的桃花很多,我以為都是玩笑而已。
結果,他告訴我,那個女生不僅拒絕了他,還說他不應該隻活在爸爸的光環保護下,說他從未真正見過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他這樣輕而易舉地談起“愛”這件事,讓她感到好笑。
她說,李宸喬,任何與包裝、金錢和權力相關的東西,都很難解讀除此之外的本質含義。你耍寶,闖禍,是因為有人給你兜底,有人無限包容你,但我不一樣。如果有一天,你除去附加在你身上的所有,再試着生活,絕不會如此輕易又草率地說出“喜歡”或“愛”這樣的字眼。
我聽了他的複述,當下沒什麼感覺,隻是安慰他沒關系。可在睡前卻又不停地想起。
我好像也根本沒見過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我永遠窩在一角,看時間一點點地被消耗,指針轉了無數圈,我的生活一成不變。
接觸的少,更别提有什麼途徑感受到“愛”的存在。
這場包辦婚姻,在我的卑微中,注定不會有驚喜的轉角時刻。
決定開照相館以後,身體裡每一個細胞似乎重新活過來,我會在每晚睡覺前思考明天裝修到哪一步,就是這種小事,也能輕易調動我的情緒。
後來因為照相館也遇見了你,我更加确定,這一切有因有果,我的選擇是正确的。
婚禮在即,我不知道往後的生活會有幾多風雨,還會不會陷入自我懷疑的末日時光。但這家照相館,将是足夠讓我遮風避雨的地方。
希望也能為你遮風避雨,在末日之前。」
原來。
原來自己因照相館獲得的幸福,兜兜轉轉,還是來自自己。
白郁非合上請帖,回憶自己初中對李宸喬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樣的場景。
那天她因為沒注意餐券已經用完,中午臨時回家,白女士還在上班,她隻能去許阿姨家蹭飯。
還沒敲門,就聽房間裡面的動靜很不對勁,似乎有非常劇烈的争吵。
她鼓起勇氣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滿頭汗的許井藤。
許阿姨在他身後站着,一臉尴尬地說,是小非啊,中午沒在學校吃飯?
白郁非點點頭,說餐券用完了,本以為白女士在家的。
許井藤低着頭,白郁非跟在他身後進去。
吃飯時,許阿姨和許井藤仍然在争吵,白郁非豎着耳朵聽,原來是許井藤在高一期末考試結束後答應媽媽學理科,卻在上交申請表時,填了文科,一直瞞着她,直到文理分科後的第一次月考結束,班主任要求開家長會,許阿姨才得知真相。
她氣得在老師公開表揚許井藤時都冷着個臉,家長們朝她望去,又不明所以地收回視線。
中午,提起這件事時許井藤漫不經心地态度更是讓許阿姨憤怒,她說,你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但你不該騙媽媽。
許井藤沉默不語,他從沒有可以自己做決定的時刻,媽媽看起來尊重他的決定,卻總是拐彎抹角地勸他放棄自己的選擇。
苦口婆心之下,許井藤往往總要放棄。這樣窒息的來往,讓他幹脆直接瞞天過海。
一筷子挖着飯的白郁非還不懂,隻是文理分科而已,許井藤的成績一樣好,選哪個有什麼所謂?
以及,許阿姨在白郁非眼裡一直是包容又開明的形象,為什麼一定要求許井藤學理科?
“因為理科以後好找工作,她聽廠裡的人說的。”午休後許井藤送白郁非回學校,在路上解釋着。
“就因為同事這麼說,許阿姨就這麼執着?”
“因為之前中考,還有各種采訪,她同事基本都認識我,上班時候聊的話題也都是自家孩子。她其實是擔心我沒有一個好的未來,被捧入雲端又跌進泥裡,她怕我受不了。”
“是許阿姨怕自己受不了吧。”白郁非聽出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