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鐘左右,許阿姨終于醒來,躺得太久,她被扶着坐起來,安靜地靠着床頭,什麼也不說。
眼神空洞洞的,像要吸收掉所有麻木的神經。
白女士把粥放到病床邊的櫃子上,離開病房把門關上。
孩子們都回家了,但喬姨還在,她在樓梯間裡抽了一根煙,早上為了參加升學宴化的妝都差不多脫完,露出疲憊的皮膚,隻有口紅還在。白女士看着喬姨又點了一根煙放到嘴邊,嘴唇鮮豔的顔色讓她想起白郁非的那條裙子。
她們并不熟,白女士都不知道怎麼稱呼她。
“我叫喬韻玲,你叫我喬姐或玲姐都行,我應該比你大。”看出白女士在想什麼,喬姨笑着說。
“那你叫我素琴就好。”
“好,素琴,我抽煙你要不避着點?”喬姨已經點了一根,就這麼扔了也不好。
“沒事,在家我都聞習慣了。”白女士終于露出一點點笑容,兵荒馬亂的一天,她連軸轉盡顯疲态。
然後從包裡找出手機,給白郁非打電話。
“小非?”電話很快接通,四周聽起來很安靜,“你們要回來了?”
“嗯,在路上,有些堵車。”白郁非的聲音聽不出來什麼情感,這讓白女士更加擔心。
“警察怎麼說?”
“許井藤暫時要留在警察局裡,一方面等許阿姨好些去配合做調查,一方面要看黃健成的受傷情況。”
白郁非的冷靜讓白女士啞口無言。
“你還好嗎?小井他還好嗎?”白女士隻好主動問道。
“等結果吧。”白郁非并沒有正面回答。
“好,你們快到家的時候再給我回個電話。”
樓梯間裡很安靜,哪怕白女士沒開免提,喬姨也将電話裡的内容聽得一清二楚。
“我之前聽小非說,你打算在八月中下旬補辦婚禮的?”喬姨恰了煙,含一塊薄荷糖在嘴裡。
“原計劃是這樣,不過現在……這已經不是什麼要緊事了。”
“本來我想給你們送一套婚紗照的,最近我店裡拓展業務,還沒出外景拍過婚紗類型的。”喬姨試圖轉移到别的話題,現在的氛圍太沉重,人長時間在這種高壓的環境下,别又暈倒一個。
“謝謝,之前我也總聽小非提起你,她周末經常去你店裡幫忙吧?”
“嗯,小非是……”喬姨歪着頭,想用什麼形容詞,“精神力量十分強大的人,我能看出來,所以你也别太擔心了。”
白女士點點頭,又在心裡搖頭。
“我先回家了,我們留個電話吧,如果出了什麼事,你随時打給我。”喬姨趁白女士還沒把手機放回包裡,也拿出自己的手機。
報完号碼,喬姨便先離開了,在等電梯的時候,又想起剛剛忘了打了再确認下,萬一存錯了,萬一夜裡真出什麼事怎麼辦?
于是她撥了過去。
已經回到病房的白女士接起電話:“喂?玲姐?”
喬姨解釋完,白女士挂了收好手機,一擡頭,看見許美漁盯着她看,眼裡亮亮的。
“怎麼了?”白女士有點害怕,仍然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是玲姐打的電話?”許美漁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
“是另一個玲姐,就是開照相館的那位。”
許美漁手上的力度漸漸松下來,眼睛裡的光瞬間滅了,又回到剛剛呆滞的模樣。
挂了電話,白郁非看向車窗外重新迅速掠過的風景,所有顔色雜糅在一起,來不及停留。
車内氣氛低沉,林厘然分發着小張叔叔出去吃晚飯時打包回來的餐盒。
哭過以後,白郁非好像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不是為許井藤哭,她隻是感受到,無論如何事情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竟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無論有多少迹象表明未來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還是會跌入迷宮,走不出來。
喬姨去店附近轉了一圈,又搭車回家。
在地鐵上,她打了個電話給唐思初。
“小唐,你在我家了嗎?”
“我在的,你要回來了嗎?”
“嗯,許井藤媽媽還是不吃東西,我在那兒感覺幫不上太多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