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阿姨再次在下班後順路買好菜拎着回家時，傍晚帶着餘溫的陽光落在她身上，一個紅燈前，她緩慢地深呼吸。

本以為自己會不太适應和幾個學生同住，但這些日子下來，她越來越覺得當初搬出來的決定是正确的。

一中高二已經開始上晚自習，每晚多加兩節課，八點半下課。秦語蘇雖然不用上晚自習，但她每天下午放學後都第一時間去美術班，也和林厘然他們差不多時間到家。

剛開始上晚自習的這一個月裡，李宸喬完全不習慣，于是他總在晚上第二節自習課開始後，抱着籃球招呼朋友到操場上打球，大家摸着黑，還得控制不發出太多聲音，一直打到放學。

于是，每天快九點時，他們三人便差不多時間到家，剛開門，便能聞到陣陣香味，從廚房裡出來。

在許阿姨搬進來之前，這廚房就像個擺設，從不開火，正餐都在學校食堂吃，晚上餓了就吃泡面，最多刷幾個碗。

現在每天能聞到的飯菜香，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每當這時，許阿姨就會端着兩盤菜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讓他們趕緊洗手吃飯。

在等待判決的日子裡，許阿姨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這個臨時組建出來的小家上。

一開始三人還會不好意思，四人吃飯時一聲不吭，甚至沒人敢做第一個吃完的人。漸漸相處下來，他們逐漸發現許阿姨隻是想找點事做，沒有對他們傾注太多感情的意思在，他們完全不需要有壓力。

這才放松起來。

有時候秦語蘇放了學不去美術班，也會和許阿姨約着一起去買菜。秦語蘇天性活潑，嘴也毒辣，吐槽起林厘然和李宸喬起來一點不嘴軟，嘻嘻哈哈之下，許阿姨很快了解他倆的性格。

今天是國慶假期第四天，大家都還在放假，紅燈轉換為綠燈後，許阿姨朝馬路對面走去，馬路對面的秦語蘇正朝她招手。

“買這麼多？”秦語蘇接過兩個袋子，走在許阿姨身邊。

“你們都放假在家嘛，我特地問過小林和小喬，他們說今天回來得早，今晚我想着做點豐盛的。”許阿姨暖和和地笑了，每一個字的音節都是上揚的。

秦語蘇聽着心裡也高興，之前白郁非很擔心許阿姨住進來後還是會不斷地想起傷心事，現在看來暫時還不用多慮。

“也是，林厘然前幾天家裡有事，都沒在世景花園住，李宸喬也不知道幹嘛去了。”秦語蘇靈光一現，“要不然我打電話給非非吧？她今天應該有空，她一起來吃。”

“好啊，最近小非是不是很忙？我也好久沒見她。”

“有點兒吧，一中第一次月考節前剛結束。不過，她本來就很少來世景花園的，畢竟我也不住在這兒，每晚到點就走了。”

許阿姨歪着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好奇：“小林和小喬，是不是有人喜歡小非？”

此話一出，秦語蘇差點被路邊的台階絆了個跟頭，在她眼裡，這種青春期的小故事，是要少在大人面前提及的。

但許阿姨的語氣似乎也沒較真，可能又是和以前一樣随便聊聊，打發走路回家的無聊時光。

“呃，是。”

“哪個呢？”許阿姨饒有興味。

“其實我也不确定，應該都有吧。”秦語蘇笑笑，“之前初中的時候，李宸喬快把非非煩死了。”

“那你不确定的是，是小林咯？”

“嗯，但我覺得他應該有。”

不知道許阿姨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些，但秦語蘇還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解答了，她偷看許阿姨的表情，隻見她笑着，似有若無地歎了一口氣。

“小蘇，你知道嗎？小的時候小非總繞着小井轉，在她眼裡，小井總能為她解決一切問題。而小井也沒有什麼特别交心的朋友，所以什麼話都隻跟小非說。”

聽到許阿姨提起許井藤，秦語蘇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想起白郁非讓她注意許阿姨提到許井藤的時刻，及時告訴她。于是秦語蘇豎着耳朵聽，記住每一個字。

“對，小學的時候，也是因為她我才和許井藤認識的。”

“剛搬到巷子那會兒，因為素琴和小非，我真的覺得她們是上天送給我的最後一份禮物，在我幾乎失去活下去的希望時，她們突然出現在我的生命裡。”許阿姨的聲音帶着某種遙遠的回音，時而輕，時而重，“我以為一切都會好的，但是小井打破了這一切。或者說，打破了我非要把希望寄托在素琴和小非身上的這件事。”

齒輪轉動嚴絲合縫地運行，可歲月流逝下也會慢慢生鏽。在生鏽後發出吱呀呀的時光的萎靡聲，卻無人在意，直到徹底停止轉動，直到徹底報廢。

“……”秦語蘇不知道能說什麼，她之前還在心裡責怪許井藤把所有人耍得團團轉，可現在聽許阿姨再說起這些，心裡竟泛出些酸苦味。

“小非是很好的孩子，她總會有新的朋友新的中心。在小井出事後，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小非，好像這麼多年的精神壓力，都在她的身上，我也心安理得地将所有都壓在她的身上。我以為小井再怎麼樣，不顧及我，也會顧及小非的。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