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學年大榜上看見陳舊的名字時,是狄冶正好瞄到位于他妹妹名字下方的位置。狄新兒,陳舊。
如同反義詞一般的存在,列在“進步之星”的紅紙上。
從警察局到家再到學校幾邊跑的日子裡,凡是狄冶到過的地方大家都離他遠遠的,哪怕是平日裡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弟,說話也畏畏縮縮了很多。
狄冶不在乎這些,他在學年大榜前面站了很久,快把狄新兒的名字看穿。原本該妹妹自己來看的,現在她再也看不到了。
“忙活了這麼久隻有進步之星而已啊......”不知什麼時候身旁站了個女生,她手指着紅紙緩慢往下劃,最後停在了剛剛看到的“陳舊”的名字上。
“還好啦,難道隻是進步之星,就不能寫進信裡了嗎?”另一個女同學應該是陪她來看的,她看了好幾眼一邊的狄冶,一直在扯陳舊臃腫的羽絨服袖子,提醒她快走。
然而完全沉浸在寫信内容的陳舊分不出一點注意力出來,她不知道狄冶此時正盯着她看。另一個女同學被狄冶的眼神吓得發毛,随便找了個理由先離開了。
直到上課的預備鈴聲響起,陳舊才狠狠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往教學樓的方向跑過去。
就像偶像劇和言情小說的老套情節那樣,狄冶的确因為這個從始至終沒有在意或者害怕的自己的女生的态度,對她産生了一點興趣,但不是那方面的情感。
反而是一種久違的親和。
這節課是自習課,哪怕上課鈴聲已經響了,班裡還是有些說悄悄話的動靜。
“你們都聽說了吧?初三那個狄冶,居然拿刀捅了人啊,捅的還是離我們不遠的高中的一個高三學生。”
“聽說了聽說了,不知道是什麼深仇大恨,雖然狄冶平時是挺招搖的,但他和高中學生也沒啥關系吧?”
“對啊,最多就在學校裡或者隔壁初中鬧點事,怎麼還惹到高中生了,這麼突然。”
學生時期,初中和高中之間似乎有一條天然的分水嶺,就算隻有一場考試将它們劃分開而已,就算初三和高一也隻不過隔了一年,但這樣的跨度還是會在學生心中形成一種距離感,飽含着期待和懼怕,還有向往。
所以大家即使是怕狄冶的,卻也因為他惹了高三的學生,而充滿好奇色彩。
但陳舊盡力将這些竊竊私語隔絕在外,她正對着自己課桌上彩色的信紙發呆。
考上初中之前,陳舊經常拿外婆的按鍵手機給媽媽發消息,畢竟外婆說過,爸爸媽媽隻是出去打工了,那自己給他們發消息,他們也還是會看的吧?
陳舊不知道媽媽有沒有看完她發的每一條消息,因為媽媽很少回複,每次回複的内容也不多,可陳舊還是堅持不懈地發。直到有一次,陳舊沒話找話,說外婆的手機用了好久,按鍵都不太靈光了,所以自己是很用心也很用力地在給媽媽你發消息,如果看到這一條,可以回複自己一下嗎?
幾乎是低姿态的懇求語氣。
過了幾天,媽媽應該是為了鼓勵她好好學習,許諾如果她能考上市裡前三的初中,就給她專門買一部新手機。
陳舊的初衷并不是想要新手機。不過這樣也好,有了新手機,就不用每次都找外婆借手機了。
「好的媽媽,我會努力的。但是,我可以要一個你的收信地址嗎?在考上初中之前,我寫信給你吧,這樣我也少用手機專心學習。」-陳舊
寫信的話,就不用總想着外婆的手機裡媽媽是否有回複,也不用在等了很久媽媽都沒有回複後感到失落。
因為媽媽很忙,一定沒有時間提筆回信的。
陳舊的童年時光,就是靠這樣的自我欺騙來自我安慰,把所有的期待置于高閣,在無法觸手可及的地方,這樣壞情緒也無法找上門來。
媽媽的确從來沒有回信過,但是她曾在陳舊考上市裡排第三的初中後,兌現了送新手機的承諾。所以陳舊誤以為,自己有一定學習成績的時候,媽媽就會回應自己。
而上學期的這次期末考試,陳舊本以為自己的成績還不錯,比之前好了很多,可以給媽媽寫一封自豪的信時,卻被學年大榜當頭棒喝。
她是進步了很多,可其他同學也是,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前擠,畢竟要過個好年。
所以陳舊并沒有進入年級前二百,也就沒有出現在優秀學生那一欄,隻得到了一個“進步之星”的獎,一個爛大街的安慰獎。
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寫這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