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後傳來一股力量，狄冶抓住她的書包，将她朝後拉。

一轉身，陳舊看見他笑盈盈的臉。

他說，這邊。

坐在麻辣燙的小桌邊上，狄冶十分熟練地拿了一把自己愛吃的，放進面前包裹着塑料袋的不鏽鋼小盤子裡。

鍋裡蒸騰着熱氣，陳舊終于覺得暖和了一些，她學着狄冶的樣子拿了兩串海帶。

“阿姨，麻煩幫我們一人燙三串鴨血。”狄冶很快吃完盤子裡的，對着在一旁忙活的阿姨喊着。

陳舊低頭苦吃，一言不發。

“你是不是沒吃過麻辣燙？”狄冶也低下頭，小聲地問道。

别說麻辣燙，陳舊連小賣部的便宜零食都沒買過，在她眼裡，一塊錢一包兩分鐘吃完的零食，可以買到能用一兩天的蔥姜蒜。

“嗯。”

“和我妹妹一樣，她也沒吃過，她總覺得這些會重複利用的簽子不幹淨，我還笑她，麻辣燙裡比這些簽子還不幹淨的東西可多了去了，怕啥。但她呢，還是不願意來吃。”狄冶看着阿姨把燙好的鴨血撸進盤子裡，語氣在笑，可臉上卻并沒有笑意，“她已經盡量離不幹淨的東西遠遠的了，可是還是沒能躲過。”

陳舊隐隐感覺到他在隐喻什麼，于是先為自己辯解一下。

“我沒吃過，不是因為覺得不幹淨，隻是因為我沒錢，吃不起。”

狄冶愣了一下，在他的認知裡，麻辣燙也花不了幾個錢，況且他們現在上的這所學校，要麼是學習特别好，要麼是稍微有點家底的學生。

注意到男生錯愕的目光，陳舊隻是用筷子撥弄着盤子裡的鴨血，不打算再說什麼。

“那以後我常帶你來吃啊？一回生二回熟。”

“……”

“你别誤會，我們常常待在一起的話，剛剛那幾個小混混也不敢找你麻煩了，省事兒。”生怕陳舊立刻拒絕，狄冶又沿用了剛剛的那套說辭。

“你确定不是會變本加厲地找我的麻煩？”陳舊笑了。

陳舊并不介意被找麻煩，事情已經發生，這些都是遲早的事。她隻是通過狄冶這麼說，确定了他妹妹的死，和他到處樹敵是無關的，否則他不會這樣自揭傷疤。

也許狄冶也不像傳聞中那樣不近人情。

“當然不會。”狄冶也笑，“你在我身邊，我不會讓别人欺負你分毫的。”

一時間，周邊的空氣又如凝固一般，陳舊看向男生信誓旦旦的神情，放下筷子，心裡有種難言的複雜情緒。

也許他是想把他對妹妹的歉意，又或是某種寄托彌補到自己身上。

但自己和狄新兒是完全不同的人，甚至是反義詞的存在。

原本還想拒絕的陳舊，突然失去力氣，她也失去過外公，失去過親愛的親人，對他這樣殷切的期待反而不忍這麼快戳破。況且因為踹的那幾腳，這幾天她的确有被那些小混混找麻煩的可能，既然有狄冶這棵大樹，不靠白不靠。

以及，她還沒搞清楚媽媽為什麼會提起狄新兒。

“那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但我請不起别的，隻能請你到我家來了。”陳舊看狄冶利落地付麻辣燙的錢，心裡還是過意不去。在家裡吃飯，也不會被别人看到，如果自己後悔，也還有餘地。

“小新，你回來了？”

陳舊剛洗漱完，在衛生間裡對着鏡子梳濕答答的頭發，外婆站在門外，輕輕敲了敲。

打開門，陳舊攙扶外婆進來。外婆年紀大了，起夜也頻繁起來。

“外婆，明天晚上，我有個……同學，來我們家吃頓飯，所以我明天放學後先去買點菜，您不用先開火。”

“好……好。”外婆迎合着。

雖然陳舊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外婆常常忘事，說不定明天醒來就忘了。

就像幾年後，她帶白郁非和秦語蘇來家裡，外婆卻說，這是她第一次帶同學來家裡玩。

但這樣說明一下，陳舊的心裡便有了底，想給自己一劑定心丸。

将外婆攙扶回房間後，陳舊照例開始打掃麻将房。她沒聽到，放在客廳裡的手機響了一聲消息提示音。

很多年後，陳舊都還記得狄冶來家裡吃飯的這個晚上，他在外婆面前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絲毫沒有學校裡那副威風的做派，陳舊好幾次忍不住笑，轉頭笑完，看見狄冶撓撓頭尴尬的樣子。

外婆一直客套地誇他是好孩子，搞得他難得地滿臉通紅。

也是在那個晚上，她和狄冶坐在家裡的陽台上，吹着風敞開心扉。

春夜晚風下的心聲，飄向未來的每一刻。

“我說真的。”狄冶看着陳舊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