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他們定了一間上好的廂房,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歸,直至深夜。
第二天,他們又去了曾經的地方,曾經與他們教學的先生早已故去,但私塾後山的風景,依舊美麗。
他們躺在草地上,看着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朵,鳥兒在頭頂叽叽喳喳地飛過,陽光曬在人的身上,讓人渾身懶洋洋的。
範文成雙手枕在腦後,滿臉的懷念:“還是小時候好,那時候多單純,又很快樂,我們吵了又和好,和好又吵架,兩個都是不懂事的小娃娃。”
雲舟坐在他的身旁,亦是擡頭仰望湛藍的天空,臉上露出微微笑意:“是啊,那時候,雖然有些辛苦,但是快樂開心居多。”
範文成轉頭看向她,眼裡有些複雜的情愫,突然說道:“你知道嗎?你走了之後,我很傷心,經常想念你。”
雲舟轉頭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其實,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開朗,我跟你一樣,那時候,也挺孤獨的,”說着,範文成歎了一口,解釋道,“所以,我瘋狂地交朋友,想要大家都和我玩兒,想要得到所有人的關心。”
雲舟挑眉,她沒想到,原來範文成心裡還有這麼一面,于是,她開口問道:“你後來,過得怎樣?”
範文成搖搖頭,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才道:“你走之後沒幾個月,我爺爺也去世了,我去了大伯家。”
“然後呢?”
“像你給先生做的一樣,每日給大伯家裡砍柴挑水,洗衣做飯,陪着弟弟妹“我那時候才明白,你當時在先生家時,日子過得有多苦。”
雲舟淡然道:“以前覺得挺辛苦的,現在看來,也沒什麼。”
“是啊,你現在的生活多滋潤,要我是你,給人挑十年水砍十年柴都行。”
雲舟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她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道:“對了,你現在在哪裡住?”
“離這裡沒多遠。”
見範文成沒有邀請她去家裡的意思,雲舟就未再多問,隻是轉頭看了一眼遠處,突然開口問道:“你……還有其他朋友?”
“那當然,”範文成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來,驕傲地看着城裡的方向,“在風城,沒有我範文成不認識的人。”
“那你有想過離開這裡去别處嗎?”
範文成不解地看着她,問道:“怎麼說?”
雲舟笑道:“我帶你離開啊,我們一起雲遊四海。”
範文成卻是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後,才回道:“晚了,前幾年你來找我,或許可以,但是現在,我是一點都不想離開。”
“為什麼?”
範文成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他拿出腰間的水袋,遞給她:“渴了吧,喝口水。”
雲舟接過,仰頭喝了一口,将水袋還給他。
“謝謝!”
範文成接過來,突然對她說道:“我們之間,也許曾經懵懂歲月,是最好的朋友,但是,過了這麼多年了,咱們……還是朋友嗎?”
雲舟點點頭:“當然是了。”
範文成笑了笑,看着她良久,突然說道:“可惜。”
雲舟擡頭,猛地看向他。
*
當雲舟被人用冷水潑醒時,發現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還沒弄清楚情況,她就聽到了範文成的聲音:“老大,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的同窗,都城雲家的雲洛羽。”
雲舟猛地甩了甩頭,擡頭看去,就見着不遠處,被石頭粗糙堆砌的台子上,放着一張木制的軟塌,上面坐着一個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一臉的悍匪模樣,身旁坐着兩個穿着十分露骨的妙齡女子,一個趴在他的腿上,眯着眼像貓兒一樣被他舒服地撫摸着白嫩光滑的脊背,一個妖娆着姿勢跪坐在虎皮鋪就的軟塌上,柔柔弱弱地給他捶着肩膀。
雲舟皺眉從地上站起身來,掃視了一眼站在下面十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一邊揉着脹痛的額角,一邊轉頭看向範文成,皺眉問道:“你落草為寇了?”
範文成承認道:“是。”
雲舟問道:“為什麼?”
“因為這裡可以給我錢,女人,權力,地位,所有我想要的。”
雲舟皺眉:“這麼多年不見,你竟是變了。”
範文成嘲諷地看着他,“變了又怎麼樣?”
雲舟看着他,不說話。
“你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懂得什麼?!”
“你可以來都城找我的。”
範文成冷笑道:“我這種身份低賤的人,能進得去你家的大門?我來找你,你有惦記我的心思,早就來風城看我了。你少在那裡假惺惺!”
雲舟沉默了片刻,才解釋道:“我這些年都在閉關訓練,沒法出關。”
“訓練?訓練什麼?什麼事讓你這個公子哥出一趟門都不行?”範文成冷漠地看着她。
雲舟沒有回答他,隻是擡頭,看向坐上長相彪悍的刀疤男:“我在進入風城的時候,就是你們的人一路跟蹤我的?”
刀疤男眉頭一挑,贊賞道:“原來你早就發現了。”
雲舟看了眼周圍,“你們綁我作甚?”
“貴幹?”刀疤男嗤笑一聲,一把摟住趴在腿上的女子摟入懷中,“當然是想向你借點錢了。”
雲舟了然,轉頭看向範文成,問道:“所以,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這個目的?”
範文成點頭,滿臉嘲諷地看着她:“自然,不然,你還真以為我是跟你有緣再相逢?”
當得知有一個穿着不俗的貴公子要進城的時候,他們寨子早就得到了消息,自然是前來劫财的,不然,誰有心思來這種偶遇?
隻是沒想到,還真是自己以前的舊友罷了。
雲舟看着他,淡定道:“那……如果我不‘借’呢?”
範文成冷哼一聲:“由不得你!”
“那你知道,向我們雲家人‘借錢’會有什麼後果嗎?”
卻是不待範文成回答,上面的刀疤男便是插話道:“什麼後果?一個小小的雲家,有什麼怕的?”
“那你大可試試。”
雲舟的淡定讓刀疤男有些驚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啧啧道:“看着像個弱雞,倒是膽子還可以。”
說完,他向旁人揮了揮手,吩咐道:“馬上給他們雲家送信,三日内不将贖金送來,我們就撕票。”
聽着這話的雲舟,轉頭看向範文成,問道:“你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範文成冰冷地看着她:“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