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由來的好感不過是沒有地基的空中樓閣，一旦崩塌隻會造成比信任崩潰更可怕的後果。我在懷疑，不受控制地懷疑，懷疑他吃了毒蘑菇，懷疑他腦子不清醒，懷疑他别有用心，懷疑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操縱着，對我說出了違心的話。

你明明……

明明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啊。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還想要什麼。”我轉頭看向秦徹，想收回手，被他沉默着攥在手心。我也懶得跟他犟了，隻是歎着氣，“我已經沒有什麼能給你的了。”

“你想要這顆心嗎？”我指了指胸口，自嘲地笑了笑，“可這裡空無一物啊。”

“連這樣的東西，你也想奪去嗎？”

“……”

秦徹垂着眼簾，握住我的雙手舉到面前，細細摩挲着我手上的傷口。我不安地蜷縮了一下手指，他隻是平和地将它們展開，溫熱的呼吸均勻地噴吐在冰冷的指尖，像一聲接一聲的歎息，原本僵硬的手指在安撫下停止了顫抖。

“我不知道。”

迎着我詫異的目光，他隻是專心給我暖着手。

“很奇怪嗎？我這種人居然也會有想不明白的問題？在你眼裡，我是不是永遠都會果斷決然，絲毫不會為情緒困擾，始終清醒地追逐着利益，做足了後手和謀劃，讓勝利的天平必然傾向我？”

“你哪有那麼牛逼，”我沒忍住吐槽了一句，“你是人不是神，怎麼可能永遠不出錯，何況你已經夠牛逼了。”

“那你不也一樣？”

秦徹含笑看向我，我這才意識到中了他的話語圈套。

“那不一樣——！”我大喊着往後躲，他壞心眼地挑了挑眉，腿直接一分開，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搖晃着往後倒去，被他緊緊用大腿夾住。

“放開我！”我滿嘴的語無倫次，“不一樣！我跟你說的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将我放倒在腿上，彎腰，俯身湊了上來，做出狀似一臉疑惑的表情，“我确實沒那麼厲害，倒是覺得你做得挺不錯，一直在想該怎麼誇誇你。”

“孤身一人橫穿禁獵區，不怕杉德醫院的威脅、混亂的N109區，頂着槍林彈雨，将兩個脆弱的普通人成功護送到暗點，面對人人畏懼的暗點首領也不露怯，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也能從敵人層層的封鎖絞殺裡活來。”

他親了親我的手指，上面殘留的牙印還沒消退。

“你還不夠好嗎？”

“我不能想要你嗎？”

“你在說什麼啊！你……你在說什麼東西！你不會害臊的嗎？！”我大窘，雞皮疙瘩原地起立跳了一段激光舞，推着他的臉拼命後仰，被腿夾得更緊了，“……這是什麼新型的拷問手段嗎？我需要安全詞！我需要安全詞！”

“哦～又想逃跑了？”

“你往後退一步，我就會往前更進一步。”

秦徹假惺惺地做出無辜的表情，沖我一臉委屈地将眼睛睜得圓圓的，手上卻慢條斯理地摩挲着我的指關節。

“跑不了了，這下可怎麼辦呢？”

“逃避可不是個好選擇，總是喜歡把充滿破綻的後背露給猛獸，就得做好被當做獵物咬住脖子，吃進肚子的準備。”

“……你還是直接殺了我吧，”我虛弱地擡起手，試圖遮住燒得滾燙的臉，“給個痛快，求你了。”

早知道現在這麼社死，當初還不如爛在禁獵區。

“這點折磨就受不住了？之前不是很勇嗎？”他冷哼一聲，大手覆上我的肚子，黑紅霧氣凝結成一道環，牢牢系在腰上，形成簡易的繃帶。

“我也會有想不明白的時候。”

秦徹突然說。

“即使想不明白，但卻很清楚，不能讓你這樣不清不楚地離開，不然我尋找的那個答案，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

“……”我将手臂搭在眼睛上，沒說話。

“那個答案對我一定很重要，”他沒有再急着試圖将我帶回去，就這樣盤着腿，跟我一樣狼狽地坐在地上，讓我躺在他的腿上，“我一直在尋找，即使不知道它是什麼。”

“回憶是一片迷霧。”

“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而來，該去做什麼，要走怎樣的路，是什麼在指引着我繼續走下去。我沒有方向，沒有目的，隻是一直往前走，甚至不知道前進的方向是否正确，直到你出現。”

“我不喜歡在沒有弄清問題之前，就将答案輕易說出口，但偶爾遵從一次内心，也未嘗不可。”

疏影橫斜，微風輕動，厚厚的積雲含羞帶怯地撥開一道縫隙，清澈的月光試探地探出頭，照映着蓬松柔軟的雲朵，将他剔透的眼睛照得微微發亮。

“我曾經弄丢過你。”

秦徹定定地看着我，明明是疑問句，卻說得無比肯定。

“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