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當晚,我病倒了。
遲來的高燒是吝啬的債主,肆意收割着被我揮霍的代價。
内髒重構引發了強烈的排異反應,燒得我整個人意識全無,如果不是秦徹半夜不知道為什麼跑來我房間站我床頭盯着我看,可能EVER這輩子最大的威脅就要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抹除了。
……不行,完全不敢細想他是要幹嘛,怎麼都覺得好變态。
喝了三天的白粥,原本腫脹得連吞咽都困難的喉嚨已經消腫了不少。手機正在播送着今日新聞,我恹恹地聽着主持人公式化的播音腔,将退燒藥片掰成兩半塞進嘴裡,含了一口溫水正準備吞服,原本站在床邊的秦徹突然伸手扣住我的下巴。
我:?
他捏住我的臉左右打量,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怎麼在床上躺了三天,反而還瘦了?”
……我差點把水吐他臉上。
沒好氣地把藥片吞下去,拍掉他的手,我陰陽怪氣地回答,“是是是,誰讓我天天跟被窩鴛鸾倒風不知天地為何物,累得我不僅掉脂肪了,還掉肌肉了。哪有某個白天不睡晚上也不睡的家夥精力充沛,抓不了我洩火,就去逮别人發洩怒氣。”
“哼。”秦徹不高興地轉過身,雙手插兜背對我。
手機還在盡職盡責地播送着新聞。
【“……據悉,這已經是該研究所第二次遭遇襲擊,此次發生的爆炸造成二十人不同程度受傷,其中二人已轉入ICU救治,引發了公衆對涉事機構安全管理的廣泛質疑。”
“日前,發生首次爆炸時,未造成人員傷亡。院方當時發布聲明稱事故因‘實驗設備短路’引發,并承諾加強安全排查,然而時隔僅40小時,爆炸再度發生。據現場目擊者稱,本次爆炸威力顯著增強,波及研究院B區三棟實驗樓及相鄰辦公樓。”
“事故發生後,各方部門迅速抵達現場,但據知情人士透露,該機構所屬的‘EVER集團’以‘保護商業機密’為由,拒絕調查人員進入,并封鎖了事故核心區域。”
“值得注意的是,近三日内,EVER集團旗下多家機構亦遭遇不明襲擊,據相關人士透露,部分襲擊現場發現‘警告性标記’,疑似與研究院爆炸案存在一定關聯。”
“截至目前,事故原因尚未明确,調查進展緩慢……”】
“來。”
關閉廣播,我對秦徹招了招手。
“做都做了,有什麼不能讓我聽的?”我倚靠在床頭,好聲好氣地開口,“三天炸了兩次EVER,好厲害,很有能耐嘛,這麼一件值得慶祝的大好事,怎麼還讓薛明薛影瞞着我呢?來來來,也說給我聽聽,讓我誇誇你呗?”
秦徹雙手抱臂,一副我聽不到聽不到的樣子,若無其事哼着歌。
“勞資蜀道山,”看着那個倔強地背對着我的背影,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轉過來說話,别逼我動手。”
“哼!”
他刻意哼了好大一聲。
“三!!!”
我飛起就是一尾巴甩在秦徹屁股上。尾端的三叉戟拍得他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一下,一臉驚愕地捂着屁股,轉身、攤手、閉眼、搖頭、吸氣、氣笑,一整套絲滑小連招,熟悉得像以前在手機上戳他屁股一樣。
看得我眨了眨眼。
“……很響亮的一聲,相信窗外飛走的麻雀都聽清楚了,”秦徹搓着指腹,笑得後槽牙都咬緊了,看起來非常想真實我,“是我對誇獎這個詞有什麼誤解?還是我們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本來是真心想誇你的,誰讓你一直拿屁股對着我,是不是想偷摸放個屁把我崩死?我現在可是朵嬌花,經不起你的一點摧殘。”
我翻了個白眼,用尾巴卷住他的腰,把人拽過來,“麻溜的趕緊過來,讓我看看傷哪兒了,擱這演什麼第一滴血呢。”
“這麼關心我?真是受寵若驚。”
秦徹順着我的動作靠近,單膝壓在床沿,越過我的肩膀撐住床頭。190的身高和結實的肌肉帶來的視覺效果過于震撼,彎腰傾身的時候就像一座山壓了下來,頭頂的燈光被他遮了個全,影子籠罩住我的時候,嘴上還在叭個不停。
“免了,隻有弱者才會尋求安慰,你還是當心你自己吧,小心我沒把你崩死,先把你壓死。”
……好硬的一張嘴。
他這幾天就是這個死德行,一邊臭着臉各種忙前忙後,一邊時不時刺我兩句,好聲好氣哄了幾天,反而哄得越發蹬鼻子上臉……該死的高燒,來得真不是時候,本來都已經把人哄好了,結果這一病倒直接白幹。
我看他一眼,把手伸進襯衫,沿着腰線用指甲輕輕劃了兩下,見他立刻變了臉色,揪住腰間的皮肉就是攢勁一擰——
“誰要安慰你了?”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之前沒精力收拾他,還真當我Hello Kitty啊,“我在召喚我的貓抓闆讓我磨磨爪子,有什麼問題嗎?”
秦徹不吭聲了。
他默不作聲地看着我檢查傷口,我也懶得叫他起開,免得又擱那叭一堆有的沒的氣我,幹脆就着這個别扭的姿勢,查看完身前,又伸手去摸他的後背,确認了一圈後才放下心來,搓了把那顆毛呼呼的腦袋。
“還好,大部分是些擦傷,趕緊去把手上的燙傷處理了,”我給他扣好襯衫扣子,推了推,示意他起身,“怎麼沒用Evol治好它們?EVER還研究了針對你的武器?”
我記得失落綠洲裡提到過他差點曬死在戈壁灘上,靠,難道EVER還在研究院裡開了個日光浴派對?真狗啊,天殺的我要舉報他們學術不端!穢亂學壇罪不容誅!
“……不是把紅線種下去了,現場情況你不知道?”
沒推動。手被理直氣壯地握住,按在心口,紅紅的眼睛望着我,臉垮得要滴出水了,也不知道是在委屈個什麼勁兒。五分假裝三分靠演二分真心,明顯得一眼就能看出來,偏生我還就吃這套。
“你管那叫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多恨它,去毀屍滅迹來着。”
我好氣又好笑。
“能感應到,又不代表能實況轉播,我哪兒知道的那麼清楚。”
“再說你一離開感應範圍,我就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什麼了。之前這麼快構建出暗點的魔方,是因為我對它和你都有足夠的了解,但隻有紅線在場的情況下,至少要一個星期才能解構……你以為我能瞬間起高樓嗎?”
原本高燒燒得我神志不清,實在沒什麼精力去顧及其他事,确實不知道他去找EVER麻煩了。偏偏他去炸EVER第二回時,把悅悅的紅線帶着去了。
……噶韭菜都沒這麼噶的,簡直逮着小孩薅啊。
這次我可沒掉鍊子,迷迷糊糊睡到一半感到紅線被解開,還以為是哪個找死的入侵到暗點來了,正準備一飛腳過去把對方的李甯踹開線,結果看了眼魔方——暗點安安靜靜,就是三隻小鳥不在鳥窩,頓時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随後感應了一下紅線,更是無語。
這家夥把一整棟實驗樓都炸穿了,一片滾滾濃煙和熱浪中,解開紅線就這麼丢了下去。丢就丢吧,反正我聞不到煙味,更不會被燙傷,結果紅線晃晃悠悠在半空中飄了一會兒,感應到有什麼東西在逐漸逼近?
被抓住的時候才意識到,是秦徹跟着一起跳下來了。
他選了一塊無煙區落地,捋着那根可憐的紅線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左右腦互搏,還是陶醉地猛吸二氧化碳,停了好一會兒,才把紅線一指頭戳進開裂的地縫裡,臨走還往上面結結實實踩了兩大腳。
手被抓着,我也不收回來了,牽着他的食指輕輕晃了晃,以免碰到上面燎起的小水泡,“疼嗎?”
“……”秦徹垂着眼睛不說話。
連續這麼多天,我就算是個死人也能意識到了,他在跟我鬧别扭。
這對這個從都是外耗别人的家夥來說太難見了,身上明明聞不到丁點火-藥味,穿着長袖還把手插兜裡,遮得全身上下嚴嚴實實,卻就是不處理那些輕易就能用Evol抹去的傷口,不知道是在懲罰自己,還是懲罰我。
說他想讓我知道吧,聽廣播的時候又來幹擾我。
說他不想讓我知道吧,丢個紅線還故意叫醒我。
……評價為小雞鬧人。
“好可憐,看着就很疼,姐姐給你吹吹好不好呀?”托着他的手舉到面前,看着食指上那一串透明的水泡和燒傷,我決定再給他個梯子下,“EVER怎麼這麼惡毒,居然還在煙裡下藥抑制你傷口恢複,對一隻小鳥都能下如此毒手,簡直令人發指!必須做掉它,為民除害!”
“呼呼——還疼不疼呀?再給你吹吹好嗎?”我低下頭親了親那些燒傷,擡眼,看着他笑眯眯地再次發問。
嘴唇觸碰到指尖,剛在EVER腦袋上放完大煙花的一米九可憐小鳥就蜷縮了一下食指。
“……可以了,沒那麼誇張,一點小傷而已,過會兒就好,”那絲不自在從臉上一閃而過,秦徹很快調整好狀态,“比起這件事,我以為你聽到新聞之後,會罵我一頓?”
“為什麼不罵我?”他望着我,誠懇得一臉讨打。
孩子皮癢找抽,多半是欠的。
忍住、忍住,不要輕易獎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