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罵你呢？”我深吸一口氣，捧着他的手，耐着性子問秦五歲。

“你是覺得我會為你不打招呼去炸EVER而生氣，還是覺得我會因為你搶了我的獵物而生氣，又或是為了你想保護我而生氣？……都不是？總不能是發現EVER其實也沒那麼壞，覺得自己炸錯樓了，會被我批評吧？”

敢是最後一個，我就把他腦袋按進馬桶蓋子裡反複夾。

“在心裡偷偷罵什麼，想說什麼直接發洩出來，”秦徹反手攥緊我的手，食指上的水泡壓在我的手背上，看得我眼皮一跳，“我想你對我生氣，就像我因為你傷害自己而生氣一樣，不能隻有我一個人被你牽着鼻子走……這才稱得上公平。”

“你也應該為我情緒起伏，為我的愚蠢生氣。”

“這樣我就能直接回答你‘那你不也一樣？’，跟你掰扯到底，最後順理成章約好，兩個人都不許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蠢事。”

“然後，你就再也逃不掉了，”他低下頭，同樣也親了親我的指尖，擡眼灼灼看向我，毫不掩飾地說，“一旦與惡魔定下了契約，就會被永生永世糾纏——直到死亡也無法解脫。”

……大哥，你現在是演都不帶演的了啊。

我頭皮發麻，在立即逃跑和敲爆他的頭再逃跑中思量了半天，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那也稱不上什麼公平吧？”我小心斟酌着用詞，“如果我單單覺得自己可以為了達成目的做出一些犧牲，卻不允許你為了達成目的使用手段，這才是不公平吧？”

“不僅不公平，還很雙标，”我笃定地點了點頭，“憑什麼自己可以，卻不讓别人做呢？這到底是自以為是的保護，還是自視甚高，看不起其他人的能力，覺得隻有自己才能做好呢？不覺得這樣的态度更讓人惱火嗎？”

“我當然不會生氣，因為你是在幫我，對吧？”

我對他彎起眼睛。

“畢竟我現在很可憐嘛，隻能躺在床上養傷，别說下床走路了，一口水都能把我嗆死。你知道我很需要EVER的情報，好心幫我把紅線送到了它們家，一步到胃，我謝謝你都來不及呢，為什麼要反過來罵你呢？……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也太過分了吧？”

“同理，我也不想跟你吵架，我不希望我們的關系有出現裂痕的可能。”

“……但是，就算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也會很心疼你呀？”捧着秦徹的手，我貼住他的手背，眨着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你傷得這麼嚴重，我光是看着，就覺得好疼好疼，心都要揪成一團了呀，”

“而且，你明明是我唯一的共犯，是我不可替代的盟友，怎麼可以被其他人欺負呢？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

秦徹的表情出現了劇烈的動搖。

我直接乘勝追擊。

“想找EVER撒氣就去吧，我們才是站在一邊的，它死在你手裡，還是死在我手裡，又有什麼區别？”指尖凝聚出紅線，我裁下短短一截，放到他的手心，将掌心合攏，“玩得開心就好，能成為你的出氣筒是EVER八百輩子修來的福氣，隻是，别再讓它用臉猛擊你的巴掌了。”

“你的手應該用來牽我的手，不是嗎？”

我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我不想看到它被弄髒了。”

“……”這回看起來想落荒而逃的變成秦徹了，他很大聲地吸了一口氣，捂住了自己燒得通紅的臉，試圖掩蓋臉上的表情，嘴角卻在瘋狂上揚。見我歪着頭看着他，頓時有點羞惱地伸手遮住我的眼睛。

我無辜地眨眨眼，睫毛掃過他的掌心。

“行了，我知道你的誠意了，”秦徹假意清了清嗓子，“但怎麼隻有一根——我的意思是，不夠用。EVER的産業遍布全球，跨行跨界，多給幾根才合理，總得比給陳悅的多吧？……我可不想再去問小孩要。”

“因為我希望你用完之後，就能來找我。”

我沒有拉開他，任由他捂着我的眼睛，捧着他另一隻手，示意般按住了他的脈搏，“你看，這樣的話，它是不是就變成我倆之間的紅線了？無論相隔多遠，都能把我們牽起來？”

他的掌心頓時更加滾燙。

“你真是……”秦徹的舌頭聽起來都要打結了，頭腦風暴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詞，“……真是可怕的狩獵技巧，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麼柔軟的陷阱。”

“那你願不願意自投羅網呢？”我耐心地問。

他歎了口氣。

“行。”無奈地回答，秦徹投降般收回了手。

他的耳尖上還殘留着一點薄紅，襯得石榴石的眼睛閃亮亮的，嘴角的笑意帶着滿足，也帶着一絲認命，“你總有辦法讓我妥協，有時候我會懷疑，你是不是給我下了什麼迷魂藥，讓我情不自禁想答應你的所有要求。”

我的眼睫輕顫了一下。

“……說不定是這樣呢？”我對他微笑起來，戳了戳他結實的胸膛，這家夥終于肯站起來了，“畢竟我是個壞女人嘛，做什麼壞事都不奇怪。說不定，早在見你第一面之前，我就已經給你下了迷魂藥，讓你隻能乖～乖～聽我的話。”

“真可憐啊，小烏鴉，那你要怎麼辦呢？”

“那還真是求之不得，”秦徹不以為意地回答，捋着手裡的紅線，心情很好地看向我，“你最好每天誠惶誠恐地祈禱我一直這麼乖乖聽話，不然，等到迷魂藥失效的時候……猜猜看，我會怎麼報複你對我的愚弄？”

侵略的視線暗示性掃過我的脖子，充滿了期待和挑釁。

嚯，好兇。

我撇了撇嘴，重新挂上笑臉，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好好，我會真誠地為自己祈禱的，求你到時候一定要饒我一命呀？”我對秦徹做了個wink，“再幫個忙呗？給醫生求求情，我今天真的不想再喝粥啦，嘴裡全是米糊味兒。”

“嬌氣，”他笑着搖搖頭，身體卻很誠實地收拾了盤子往外走，“今晚想吃什麼？”

我開始報菜名，“糖醋排骨紅燒肉燴三鮮佛跳牆海鮮拼盤可樂雞翅無骨雞爪蒜蓉生蚝羊肉串……”

“停，”端着托盤，秦徹懶洋洋撇我一眼，“想看我挨醫生的訓斥就直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少做點白日夢，今天的晚餐我來安排，吃什麼聽我的。”

“小氣鬼。”我對他做了個鬼臉。

“調皮鬼。”他回敬道。

見秦徹走出房間，身影消失在拐角，又拿起魔方确認了一下。我收起臉上輕快的笑容，抓起手機，對着黑漆漆的屏幕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惡狠狠地按下了開關，拿出大戰鍵盤俠一百樓的手速開始瘋狂敲字——

——去他的公平，我就是雙标狗！！！

敢傷我老婆是吧！老娘弄死你們這群崽種！！！

“對了，剛剛醫務室打來電話……”秦徹突然一個急刹車倒了回來，手裡的托盤甚至還沒放下，另一隻手舉着電話，就這麼眼睜睜地跟滿臉猙獰敲着26鍵的我面面相觑地對視上。

“哦，”他的視線從我五官震蕩的臉上下移，看到手機屏幕後挑眉，勾起嘴角，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還真以為你不在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滾出去——！！！”

我一個枕頭砸在秦徹臉上，紅線碰一下甩上了卧室門。

天殺的他殺個回馬槍做什麼！看個屁看那是我的隐私！我要換手機貼膜！現在就要換！換成防窺膜防死這個窺子！走廊傳來秦徹開懷的大笑，爽朗的笑聲隔着房門都極具穿透力，聽得我把臉埋進被子，又是一個枕頭狠狠砸在門闆上，發出一聲巨響。

“真可愛。”他故意貼着門縫說。

“翠嘴打爛他的果！！！”我要爆炸了！

“什麼？想吃水果？好，當然可以，我讓廚師去準備水果沙拉，你喜歡什麼水果？櫻桃？草莓？蘋果？石榴？西瓜？車厘子？”他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房門，像啄木鳥在鑽木頭，“……還是，盒子裡這顆紅通通的聖女果？”

“吃你個香蕉皮！拱出去！拱得圓圓的！！！”

又是一陣低沉的笑聲，受不了了！我要打死這個家夥！！！少女臉上的紅勝過一切言語，聽見我燒水壺開一樣發出尖銳爆鳴翻身下床抄起拖鞋準備在他頭上暴扣一串666的劇烈動靜，他終于見好就收，停下了嚣張的笑聲。

“貓貓教教主大人，我向你保證，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請不要殺我滅口。”

我捏着門把手站在門口，秦徹帶着笑意的聲音隔着厚厚的木闆傳來，沉悶得有些失真。把手上傳來細碎的摩挲聲，金屬質地的物品仿佛活了過來，在掌心微微顫動，仿佛我們在隔着一道門交握雙手。

“讓我将功贖罪如何？”

秦徹貼着房門輕笑。

“剛得到的消息，你之前的猜想被驗證了——陳女士果然不是單純的芯源症患者，杉德醫院追捕她确實居心叵測。情況有些複雜，我已經先讓人去封鎖現場了，我想，你一定也想去親眼看看。”

“賞個臉，讓我載你一程？”

“十分鐘後我們樓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