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懸收拾行禮的動作停了一下,對陳嘉柔說:“我能讓這一次,我讓不了以後的每一次——”
陳嘉柔不太明白他的話:“可是,你聽陳阿姨的不就好了,阿姨不會想害你的。”
薄懸有些無力,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有選擇的權力,他也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難道要犧牲自己和某個不知名女性的下半輩子,隻為了滿足陸詩雲一個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他的行禮很少,幾件衣服,一點個人用品,幾分鐘就收拾好了。
薄懸在離開的過程中生出了點後悔。沖陳嘉柔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如果沒有回來就好了,起碼他們一家人還能過個高興年。
陳詠追出來,跟到門口把人攔住了,不過沒等他說什麼,緊接着陸詩雲也出來了。
陸詩雲叫住陳詠,冷冷地說:“别管他,他想走讓他走好了。”
薄懸停了下,在陳嘉柔和陳詠盼望他能服軟的目光中,他最後回頭對陸詩雲說:“媽,你别去找他,他什麼都不知道。”
陸詩雲臉色白了白,像看魔鬼一樣看着他,嘴唇哆嗦着,然後在她發出聲音之前,薄懸已經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大年三十晚上,薄懸帶着行李袋和臉上的巴掌印,一個人進了空蕩蕩的電梯,電梯廂反射出他狼狽的模樣。
電梯行至一半,進來兩個下樓玩的小孩子。一大一小的兩兄妹,其中年紀較小紮着兩個羊角辮的女孩子好奇地仰頭盯着他,薄懸下意識地偏過臉。
到了一樓,大的男孩扯了下小女孩的袖子,兩個人拉着手很快跑走了。
薄懸走出小區,在公交站台發了好一會呆,一直沒有班車經過,他才意識到今天是除夕,而且将近晚上的十點多,就算放在往常,公交車也已經早早停運了。
薄懸沿着道路往前走,他不知道該去哪。
鞭炮聲陣陣,天上漸漸飄起小雪來。路上時不時有車輛運行,但是很少有出租車,就算有,車上也是載着客的。
偶爾有路人和他擦肩而過,但是這個特殊的節日下,并沒有誰特意關注他。
陳詠打了電話過來,應該是背着陸詩雲打的,給他轉了五百塊錢,聲音很低地囑咐他在門口的酒店先住下,等過兩天陸詩雲氣消了再說。
薄懸把錢退回去了,說沒關系的,他自己能安頓好。
安頓在哪呢?
如果在a市,他起碼還能回去學校宿舍,但是這裡是海城。舉目四望,面前隻有陌生的街道和忙碌歸家的車輛。
另一邊,蔣寄野和一家大子幾十号人吃了頓盛大的年夜飯,拿到厚厚一疊壓歲錢紅包。
一年難得一聚,晚飯結束後,父母上樓和叔伯們聊天,蔣寄野沒跟着去,聊得都是他聽不太懂的東西。
春晚的節目一年比一年寡淡。蔣寄野倒是想和邊上一堆的堂弟堂妹玩,可惜,一來他們年齡差距大了,玩不到一塊去,二來自打他抽條長到一米八七,快要比肩房門,就開始不太招小孩子待見了。
相比于人高馬大的冷臉堂哥,他帶過來的兩隻性格溫順任憑揉搓的狗顯然更受歡迎。
蔣寄野備受冷落,隻能去陽台跟爺爺的兩隻鳥唠嗑,誰知兩隻鳥一公一母忙着相親相愛互相梳毛,也不搭理他。
不經意瞥見外頭飄起雪花,蔣寄野心裡忽然就軟了下——海城極少下雪,這是這座城市實打實的第一場雪了。
蔣寄野終于找到個借口,掏手機給薄懸發消息:“看窗外,下雪了。”
隔了好一會,薄懸回複他:“嗯看見了。”
下面跟着一個小人撒花的表情包。
蔣寄野心說幼稚,手上很誠實地偷走他的表情包,怪可愛的,跟兩隻啞巴鳥聊累了,擡手回撥了個電話過去。
蔣寄野問他:“在幹嘛呢?你們家年夜飯吃完了嗎?”
薄懸清了清嗓子,像有些吃力地說:“吃完了,在看雪。”
他的狀态不對勁得十分明顯,蔣寄野說:“你感冒了啊?”
薄懸說:“有一點,可能最近講話太多了,喉嚨不太舒服。”
蔣寄野聽見那頭室外隐約的風聲,笑容收斂了下:“跟誰講話,你去當家教不是好幾天前的事了,你人在哪呢?”
他冷不丁地發問,薄懸語塞了下。
“我……”薄懸沒料到蔣寄野這麼敏銳。還在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蔣寄野先聲道:“你想好再回答——假話說多了,以後就算說真話我也不敢信。”
那頭沉默,隔了很久,薄懸的聲音重新響起來,微微發抖又如釋重負壓地說:“對不起,我跟家裡人吵架被趕出來了,飛機停運,我現在正在去車站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