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排斥她,聽說她是從香港來的,更排外了,為首的自當是陳劍,見誰就說夏梅茵有香港腳。
香港腳就是有腳氣。
夏梅茵當時是個小孩,她不明白為什麼這裡的人讨厭她,不和她玩。
有一次,奶奶要和爺爺出門一會兒,給她五塊錢在家乖乖呆着,夏梅茵去街頭小賣鋪買冰棍,被陳劍一行人撞見。
他們搶了夏梅茵的冰棍,以及剩下的零錢。
夏梅茵雖然年紀小,也懂得區分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搶吃還搶錢自然不是什麼好人。
陳劍啃着冰棍,對夏梅茵放狠話:“以後你所有的錢都得上交給我,不給的話,我們就搶,聽見沒?”
夏梅茵眨眨眼睛,兩顆瞳仁黑得純粹透明,偏生出幾分無辜和不甘。
她氣赳赳擡起小臉:“我都唔識你哋,你哋點解要搶我錢,仲要搶埋我葛雪條。”
三個男孩面面相觑,聽不懂她講啥文,同為一夥的徐耒說:“你回去不許找大人告狀,要是讓我們聽見,你完蛋了!”
夏梅茵直勾勾瞪着他們,暗暗記住他們每個人的容貌。
紀莫逾催促他們倆:“咱們趕緊跑吧,這裡是那活鬧鬼的門口,要是看見他完蛋的是咱們。”
陳劍也瞧了瞧那間房屋,渾身打顫,說:“行吧,趕緊走趕緊走!”
三人青天白日見鬼一樣跑了。
這回換夏梅茵呆愣了。
住自己對面這房……鬧鬼?
後來,這個陰影一直藏在夏梅茵心裡,揮之不去。
直到有一天,它看見那兒亮了燈,住有人。
是個小男生,和她差不多大,身高卻差一大截,脾氣倒是冷,見誰都是一副别惹我的樣兒。
夏梅茵更不想招惹他,因為他家不幹淨,有鬼。
也許,他被鬼附身了,才這副冷冰冰。
有次,兩人同時打開院門,互相撞見,那時是晚上,月黑風高,樹葉沙沙作響,夏梅茵害怕了,嗚一聲,急匆匆跑回屋裡,抱緊奶奶。
對面的路遲青滿頭霧水。
他就出來扔個垃圾,很吓人嗎?
奶奶心疼不已,順着她的背:“怎麼了乖孫女?”
夏梅茵哭唧唧的,語無倫次:“我剛剛看見鬼了。”
“哪裡有鬼?”奶奶溫聲安撫,“世界上沒有鬼,梅茵是不是看錯了,把樹當成了鬼。”
夏梅茵仍哭哭啼啼,搖頭:“真的,就對面那棟白色房子,剛才那隻被鬼附身的鬼出來了。”
“那是路家,他們不是鬼。”
“可是有個人說,那裡活鬧鬼……”
奶奶一聽,明白了個大概,頓時眉開眼笑:“他是說路遲青是活鬧鬼吧,梅茵,這是個烏龍,在我們這兒,活鬧鬼不是鬧鬼,它就相當于你們香港片裡說的古惑仔。”
“……古惑仔?”
“對,路遲青就是個小混混,小霸王,你别惹他。”
路遲青?
哦,那隻鬼,不,那個男生叫路遲青。
這時,她才知道,活鬧鬼是古惑仔的意思,擅長打架鬥毆,類似于聞風喪膽的牛逼人物。
她也認清一個真相,那群小孩似乎害怕這個叫路遲青的小男生。
再後來,夏梅茵抓住生存之道。
她主動來找路遲青。
肮髒狹小的巷子口裡,路遲青個子很高,生生遮擋夏梅茵小小身軀。
看起來,夏梅茵像被欺負的那個。
她吞了波口水,用蹩腳的普通話裝腔作勢道:“路遲青,我給你保護費,誰欺負我你就欺負誰。”
路遲青愣住。
然後,他沒猶豫幾秒,應承了。
就此,幼稚的“雇傭關系”生成。
巷子口外,三大疊羅漢偷聽完,臉色皆慘白。
紀莫逾說:“完了,她居然敢找路遲當靠山。”
陳劍也是驚魂未定,許久才反應過來:“不是,路遲青為什麼保護她啊,他們不是關系很差嗎?”
紀莫逾也疑心大起:“真是見鬼了,他們什麼時候說過話,并且熟成了這個樣子?”
反正,自那時起,巷子和平,再沒有人找夏梅茵麻煩,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長時間。
直到又有一天,三大疊羅漢再次撞見路遲青和夏梅茵在巷子裡頭。
此時的少年已經上初中,個子更高了,也更難以對付,寬松校服下是未長開的硬骨頭。
他們看見……
夏梅茵掏出兩塊錢:“這個月的保護費。”
路遲青嗯了聲,氣定神閑收下了,随意塞兜裡,然後說:“走吧,請你吃烤腸。”
“又是烤腸?”
“怎麼又是,上回明明是澱粉腸。”
“哦,好吧。”
他們走遠。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陳劍:“保護費就他媽兩塊錢?”
徐耒:“田老闆家烤腸三塊,所以……他還倒貼了一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