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箍桶巷已是淩晨。
巷子口冷冷清清,暗夜中枳殼花香氣浮動,一切都靜悄悄。頭頂那盞破敗的路燈散發出姜黃色柔光,照亮少年歸家路。
管甯送路遲青到門口,踮起腳瞅了眼院子裡頭:“你家客廳還亮着呢。”他一副你要完了的表情,“我隻能幫你到這了,你自求多福吧,晚安,願明天能見到你。”
路遲青淡淡嗯一聲,目送他走遠,又擡起頭望向對家夏梅茵的房間,窗戶半敞,有微弱的小夜燈光亮隐約透出來一點,他頓了頓,推門進去。
進來客廳,就看到曲珍坐在沙發上打理頭發,旁邊還坐着他爸。
路俟詠。
路遲青腳步一停,忍不住凝神屏息。
他慢慢挪過去,喊了聲:“爸。”
曲珍噴護發油,香味溢滿周圍空氣,她雙眼一擡,涼聲說:“回來了啊。”
“嗯。”路遲青不打自招,“心情不好,出門散散心。”
路俟詠開口了:“散到淩晨還不舍得回家?”
路遲青咳一聲,對上他視線:“下次不會了,我現在就回房間寫保證書。”
轉身欲要上樓,曲珍打斷他:“路遲青,你過來。”
路遲青僵硬轉過身。
曲珍一步一步朝他走來,充滿壓迫感。
她盯着自己的臉認真瞧了會兒,忽然笑:“散心還帶妝出門啊,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兒子有一顆精緻愛美的心,真是活久見。”
路遲青:“……”
曲珍上手,指腹輕輕擦了下:“這遮瑕膏不錯,把你前天額頭冒的兩顆痘都遮沒了,有沒有鍊接?”
路俟詠:“……”他忍不住出言,“訓孩子就訓孩子,你正經點。”
曲珍瞬間變臉,嚴厲批評:“你吃豹子膽了是不是,夜不歸宿也就算了,不知道報備一聲,你說你個男生在外面瞎溜達什麼,有沒有點安全意識,還有這心機妝,想勾引誰去呀你?”
路遲青歎氣:“媽,我累了,你放我睡覺吧,熬夜對皮膚不好,還有你嗓門這麼大,吵到别人睡覺。”路遲青靈光一閃,搬出救兵,“夏梅茵就住對面,她明天還得跟着雞鳴聲起床學習,你忍心吵醒?”
曲珍聞言,立刻就安靜下來了,做了個噓的手勢:“對,梅茵在睡覺,你看我這更年期的腦子差點忘了,行吧,你也去睡覺,這事推到明天說!”
路遲青如獲大釋,心口不禁松了口氣。
曲珍又吼了聲,把兩人吓一大跳。
她指着路俟詠:“還有你,說好了出差回來給我帶港貨的,你倒是把我吩咐的事忘的一幹二淨。”
路俟詠累了,臉上盡是倦容,他随口應和了句:“忙過頭了,我聯系香港的朋友給你補回來,行吧?”
“說到底。沒有放在心上而已。”曲珍有些心寒,往年他再忙都會記得的。
人不能一瞬間改變,容易引人起疑心。
路俟詠提高分貝:“那你要我怎樣呢,事情已經成定局,難不成我特意飛一趟香港給你買回來?”
曲珍愣住了,換了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你這話說的,把我當成潑婦了是不是?”
“你這斤斤計較的老毛病始終沒改。”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這麼多年了,你倒是嫌棄我毛病多了。”
路俟詠看到曲珍熟悉的慣用伎倆——假惺惺哭鼻子就覺得鬧心。
曲珍見他沒上來哄,惡狠狠瞪他一眼,氣洶洶跑上了樓。
客廳比太平間還要安靜。
路遲青在一旁開口,目光鄙夷:“你跟女人吵什麼架?”
路俟詠閉口不言,臉色黑得可怕。
路遲青似乎累了,随便找塊牆跟沒骨頭似的懶懶靠着,說教的口氣,“女人的唾沫是用來數錢的,不是跟你吵架的。”
路俟詠愣了愣,看一眼他兒子。
路遲青直覺無趣,不願和他多呆,便上樓去了。
回到房間,路遲青收到夏梅茵的消息。
對方發來一個迷迷糊糊睡醒了的表情圖:[你們在吵什麼呀?]
路遲青打字,帶着一絲安撫。
小綿羊:[不吵了,乖乖睡覺]
XMY:[好]
還有一條陶金的。
路遲青本來打算忽視拉黑删除,結果看到那醒目的一欄紅:你有一條代收轉賬。
他點進去。
陶老闆帶你掘金:[哥們,這一千六百塊你收下吧,我怕你去派出所報案舉報我帶未成年去那種場所,我不想再坐牢了,你原諒我,我們好聚好散]
這哥弄的路遲青哭笑不得。
所以,他這一趟,不僅沒吃虧,還發了筆橫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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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周末還有一天,路遲青早早出門躲劫去了。
他先是找管甯問平闆的事,管甯絲毫不怠慢,立刻就給親戚那邊打了聲招呼,親戚說盡力,挑了款ipad10,贈送電容筆,很多畫畫博主都在用,原價兩千多,能減幾百塊,當進貨價賣給他們。
最後,路遲青兩千塊拿下這款平闆。
自己補上四百塊。
他拎着新禮物回到箍桶巷,心情好過豔陽天。
早上的箍桶巷充滿煙火氣,有挨家挨戶上門登記人口普查的辦事員,也有公公婆婆開着小攤車出門賣煎餅果子,生活總是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路遲青此刻站在夏梅家門前,發消息讓她下來。
曲珍也剛好打開院門,手裡拿了吃的,用一次性盒子裝着,見路遲青居然在這,起得比月亮都早,很是震驚。
“你在這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