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天氣不錯,兩人閑得發慌,路遲青駕車帶她出去轉轉。
南京這座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很多值得打卡的地方連路遲青這個本地人都沒怎麼去過。
溜着溜着,漫無目的,信馬由缰,溜到五台山先鋒書店。
“進去看看?”路遲青降下車窗,側過身詢問她意見。
“你要買書?”
“你不是喜歡書麼?”
“還以為你被我熏陶了呢。”她撇撇嘴,“也行,進去看看吧。”
進入書店前有一個斜下坡,這種地下車庫式的書店倒是很少見,沒想到這個看似隐秘的角落,會吸引住這麼多遊客。
一樓全是售賣書籍的,盡頭白牆上有一個黑色十字架,很醒目,像極了書本築成一座精神教堂。上了二樓,左拐,店内閱讀區還有售賣小甜點和咖啡,濃郁的奶油味和咖啡味在空中彌漫開來。
夏梅茵挑了幾本自己種草已久的書,交到路遲青手上,他也自然接過了。
往裡深逛,有一處耀眼的留言牆,牆上挂滿成百上千張手寫明信片,遊人紛紛停下腳步駐足。
聽說這片留言牆,也叫愛情回憶錄,全國各地的女孩男孩們來到南京,都會在這家書店留下自己的故事。
夏梅茵不由吸引,她善于傾聽,這是寫故事的人不可或缺的本能。
文字總是溫熱,又是最能共情,盡管她永遠無法知道這個故事的主角是誰,盡管她們素未謀面,卻能透過廖廖幾個字,或者長長一段文,短暫地路過她人的人生。
她看多久,路遲青就跟在她身邊看了她多久,她投注在明信片上的目光有多專注,他看她的目光就有多熱切,像是一個熱戀中的人,不幹正經事兒。他對陌生人的情感經曆沒多大興趣,也提不起興趣,他永遠隻對夏梅茵有興趣,但她喜歡,感性,他就陪她。
夏梅茵在交疊成堆的明信片中翻到一張日期來自2020年7月15日的大合照,照片有點年份了,相片泛黃,字迹陳舊,唯獨照片中的少年少女們絲毫不暗淡,面容清晰純真,有着青春的美麗。
她甚至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面孔。
“你快看,他是不是你的……”
“喬延己學長。”路遲青暼了一眼她正指着的站在大合照中間笑得最狂的少年,很快認出他。
“怎麼這麼巧,居然翻到你學長,他也來過這裡啊。”夏梅茵笑了笑。
不經意間翻到照片背後,竟然保留了一行小小字,是姓名。
——喬延己大帥比,江旋,夏瑤,彭雪,蘇舜欣,吳感,薛能成七分隊高考必勝,友誼長久。
“好了,不許看了。”路遲青見她盯着照片看這麼久,不知又欣賞哪張臉了,心中醋意大發,語氣也變得低低的。
他這點小心思,她能看不出?夏梅茵勾着指節點了點他的鼻尖,拌蒜加蔥不怕死地問道:“喬學長受歡迎還是你受歡迎一點啊?”
路遲青抛來一記冷眼。
“那看來是你——的喬學長咯~”
這話差點兒沒把他氣暈過去,“你對象桃花運也不差,隻是你對象潔身自好安分守己,在桃花盛開之前把桃花樹斬草除根了。”
夏梅茵笑開了餡兒。
她又看到一張明信片,寫着:如果讓你去一座荒島,隻能帶一樣東西你會帶什麼?
另一個字迹回答:你,荒島有你就不荒了。
夏梅茵也忍不住看他一眼,考他:“假如你要去一座荒島,隻能帶一樣東西,你會帶什麼?”
路遲青悠悠然,漫不經心地說:“我肯定不帶你。”
“為什麼?”
“首先,那裡很危險,我不會讓你陷入危險之中,再者,我不需要去荒島,因為你在我面前一“晃”,我就“倒”了。”
沒想到是一個這麼風趣的回答,夏梅茵繃不住笑,笑了半天,用粵語回了句:“詐傻扮懵你就叻。”
前面不少人提筆寫下自己的故事,用夾子夾上去,夏梅茵腦瓜一想,她沒給路遲青寫過情書。
初中時她和他收到的情書不少,畢竟在學校都比較風雲風靡,路遲青那臉兒挺多女孩愛慕的,那她,除了臉之外,成績優異,穩定霸榜第一,也很有名。
可她也沒打開過信啊,依稀記得都被路遲青一把火燒了個絕,連同追求她的人也“剿滅”掉了。
如此想着,她已經拿起筆和一張幹淨的明信片。
“寫給誰的?”路遲青更關心這個。
“你。”
女老闆恰好聽到對話,朝她眨眨眼:“我手裡有上百本情書合集,可以幫你寫出完美的情書,需要助攻嗎?”
夏梅茵禮貌搖頭,說不用了。
女老闆笑着離開。
她想起了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已不知不覺的喜歡上路遲青了,暗戀的種子已在她身上萌發,如果路遲青和别的女孩子搭讪,她會偷偷拔掉他們家的花。
他又何曾不是一件禮物呢,童年時代得到的最可貴的禮物,在成年之後的漫長的冷靜的歲月中,沒有丢失過這件禮物。
以前的她總覺得愛情不過煎水作冰罷了,她見證過父母愛情,背叛,撕裂,各自戴着醜陋面具,世上沒有幸福,恨與痛苦如孿生細胞形影不離,永生交織,可現在她離愛情靠得如此的近,好像她所認為最糟糕的事,都在以最好的一面呈現給她。
她沉浸其中,渾然不覺路遲青擡步輕腳離開書店。
十多分鐘過去,夏梅茵把寫好的明信片小心翼翼挂在空隙處,小小的明信片寫滿密密麻麻的字,裝下她冰山一角的愛。她又站在原地看了許久,回過神來發現路遲青早已不在身邊。
跑出來的時候,外面剛下過一場雨。
雨過天晴的天是最悶熱的,整個天地間都會變成一個蒸籠,雨打濕了梧桐,洋灰地的味道讓人簡直透不過氣來。
天際洗了個幹透,彩虹橫跨半圈,路遲青去給她買了杯蒼山越橘回來,與彩虹陽光一同闖入這個世界的,是他逆着樹梢綠意迎來時的笑。
夏梅茵一時呆呆愣了長久。
他的眼睛同耀陽清輝重疊的那一瞬間,好似回到那個十七八歲在梧桐路上朝夕陽的餘晖揮揮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