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鲨]凝視了片刻他的雙手,這才向何方橙紫和盤托出。
…………
“王肩上所承擔的責任”
這是安徹斯所聽到過最多的話。
在他成年以前的人生中,這句話從白天到黑夜,從父王到老師,從王座旁到王座上一直咬住他不放。
父王總是教導他:“王并非統治子民,而是領導子民。殘暴的王隻會被推下王座,被史書唾罵,唯有成為賢明的王,統治才會長久。”
每每聽到這些他已經快能背下的說辭時,他都會笑着拍拍父王的肩膀:“我已經比你還高了,這些道理我都明白。”
可真當他接過這個重擔的時候,他還是迷茫了。
王的責任是什麼?
是每日坐在國家最高處的王座,俯瞰着匍匐在下的臣民?還是一卷又一卷地翻看着他們遞上的文書,每夜秉燭冥思苦想,最後才堪堪蓋下章?
安徹斯才坐在這位置上不到三月,就已經疲憊不堪,但他的身後已經沒有了父王。
他學着像父親一樣做一個賢明的王,可王座下的大臣們卻總是能挑出他的錯處。
每每他被挑刺時,都能想起從前父親對他的說教,可身份已經變換,他不再是以一個孩子,一個王儲,一個不成熟的人的身份被說教。
他現在已經是王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反思,反思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那種自心底湧上的焦慮感和挫敗感,是從前的他從未體會過的。
又是一天壞消息。
安徹斯盡力不動神色地聽着大臣的彙報。
“今年旱災情況嚴重,農作物折損大半,收成銳減!”
“貴族欺壓百姓的狀況愈發嚴重,現已經有大量民衆開始抗議!”
“西部瘟疫開始爆發,疫情恐有蔓延之勢!”
座下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語,說的一個比一個激動。
可謂是群情激奮,唇槍舌戰。
聽得安徹斯頭已經快炸了。
幾乎每個大臣都在就輕避重,一但涉及到自己的失職就閉口不談,一但有了對手的把柄就毫不留情。
他試圖像父王那樣震懾群臣,可他呵斥一聲後,那群老油條的争論絲毫沒有停下的意味。
短暫的沉默過後,矛頭又指向了他。
“陛下,先王在位時不說是風調雨順,至少也是相安無事。如今先王才剛剛崩殂,怎麼會有如此多災難……”
“住嘴!”
安徹斯終于忍不住了。
“你是在質疑王嗎?”
他冷眼俯視着座下喧鬧的臣子,就像周遭所有人教導他的一樣——像個王一樣。
“王的權力絕不容質疑。”
安徹斯終于忍不住了,他一聲令下,那質疑他的大臣便被人拖走。
耳邊那煩人的争吵終于停了下來,餘下的大臣都是些極善察言觀色之輩,不可能不明白此刻安徹斯真的動怒了。
“臣禀報,西部瘟疫疑似有人做法詛咒而導緻,民衆暴起反抗實在是因為收成太差而導緻,而收成差的緣由,和土地開始幹旱沙化有關。”
此時一直在群臣中默不作聲的安徹斯的老師發話了,他将剛剛衆臣争論的話題的緣由一一講清。
安徹斯終于長籲一口氣,還好還有他的老師在,至少他是站在安徹斯這邊的。
一天的朝見終于結束了。
安徹斯如釋重負,但當他看到案前那堆積成山的文書,還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至少他還可以努力,還可以通過努力來經營這個國家。隻要他不再懈怠,一定能不辜負所有人對他的期望。
如果沒有西比爾的話……
詛咒導緻的瘟疫日益嚴重,嚴重到就連安徹斯統治下的都城,都出現了病例。
他不顧衆人阻攔,親自去查看了患者的情況。
那是一輩子刻在他心裡的噩夢。
整個房間都彌漫着一股死氣,那股令人心驚膽顫的死氣能感染在場的每一個人。
醫生探着患者的脈搏,越探臉色越差,最後連他都是顫抖着收回了手。
患者面色鐵青,骨瘦如柴,發絲枯槁。伴随着劇烈的咳嗽,他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來一般,可他咳出的不是血,而是那荒地上才有着的黃沙。
“王,不能再向前了,如果連您也倒下了……”身邊的侍從含着淚拉着想要上前的安徹斯。
他應該怎麼做?
他不知道。
那令人絕望的瘟疫絲毫沒有停下的意圖,一個本就地域狹小的國家,一場無解的瘟疫,等于毀滅。
曾經至少還有着煙火氣息的都城,此刻幾乎成了死城。
安徹斯耳邊不再有群臣的争吵,因為就連那些貪生怕死的臣子都已經病死大半。
“王,我還不想死……”
“救救我們……”
這是在安徹斯登基為王後聽到的最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