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像個明君一樣救下所有他能救下的子民,可他不能。
他幾乎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可全都無濟于事。
就好像,要成為那總是被引以為戒的亡國之君一樣。
現在他能做的比之前簡單多了。
每天隻需要聽着老師清點哪裡死了多少人,文書裡也隻有一卷又一卷絕望的書信。
每個人都在求他,每個人都想被救,每個人都想活下去。
直到後來,老師已經不需要再清點死亡人數,隻需要清點還活着多少人。
再也沒有文書需要審閱,因為國家已經崩潰。
最後存活下的那十分之一的人無暇慶幸自己活着,因為死亡的陰影仍未散去。
他們所有的祈求都變成了“請太陽神大人垂憐。”
安徹斯知道,這是已經徹底絕望了。
人隻有徹底絕望的時候,才會去尋求虛無缥缈的神的垂憐。
當他再度踏入那座久未踏入的太陽神殿時。
那個女祭司的身影依舊立在太陽神像前,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其無關一樣。
“西比爾,你想要什麼?”
安徹斯無能為力地再次抛出了這個問題,就像在成年禮上他無意間向那個神秘的背影問出的問題一樣。
此刻他已經無暇顧及措辭,他隻想知道答案。
“被絕望淹沒的王,我早已給出答案。”西比爾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年輕,和他上次所聽到的枯朽的聲音截然不同,“死亡會像跗骨之蛆一樣纏上你,而生命之神大發慈悲,讓你眼睜睜地看完這一切。”
“太陽神不會再降下垂憐,而我會。”西比爾口中念念有詞。
安徹斯抽出背在身後的劍,他前來隻為了一件事——徹底了解她。
神殿裡莫名堆積起來的沙子化為西比爾的四肢,在太陽神像下托起西比爾那萎縮在一起的身體。
無數沙刺接連刺向安徹斯,他躲閃不及,被狠狠刺中心髒。
可他仍有知覺,他的心髒仍在跳動。
安徹斯後知後覺地拔出尖刺。
“你的詛咒已經開始了,一但開始了就不會停下。”西比爾哂笑着安徹斯的無知,“我說過,縱使生命和死亡神明自己都已經不在了,他們的玩笑依舊會生效。就和那該死的太陽神一樣,縱使死了都要在不斷地惡心我。”
安徹斯捂住心髒,可心髒流出的血,轉眼便化為了沙。
這詛咒的沙早已流淌在他血液中。
詛咒的黑痕攀滿他的手臂,直到他的心髒。
他手中的劍化為沙塵,他手中的血化為沙塵他所碰到的一切都開始變成沙。
“你也體會這份痛苦吧。”
西比爾的身形隻剩一團萎縮的肉團。
“當你的身體也腐朽成這樣,連手都無法松開,你就知道我的痛苦了。我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利,你也是。”
…………
何方橙紫聽完了整個故事。
他不禁感歎一句:“真是沒有希望。”
“是啊,看着所有人全部都化成沙。”[黑鲨]沉下頭。
“而自己卻像被抛在時間之外,不會死去,也不算活着。我想守護的全部都變成了笑話。”
“很喪的發言。”何方橙紫道,“需要我安慰你嗎?雖然我說不出什麼安慰人心的話。”
“不用了。”[黑鲨]笑道,“我不會再讓她得逞的。”
風沙還未散去。
“老何,你覺得生命的意義是什麼?”[黑鲨]問道。
“問我嗎?你選錯人了。”何方橙紫笑道,“如果你問百影,他會告訴你生命的意義是守護。”
“但我不會。”
“我的生命都隻為自己而活。無論别人想要怎麼樣都不能阻止我活下去的腳步。”
“你已經被詛咒了,無法選擇去死。如果現在給你一個了解詛咒的機會,你會怎麼辦?”
何方橙紫對[黑鲨]的答案還挺好奇。
“……”
“如果可以,我會選擇和你們一樣活下去。”[黑鲨]道。
這倒是讓何方橙紫沒有想到。
“我以為你會和西比爾一樣,做出同樣的回答。”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死亡,是超出死亡之外的幸福。”[黑鲨]笑道,“我相信你也是,你也會遇到值得讓你放棄生命的選擇。”
“至少不會是現在。”何方橙紫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嗎?
何方橙紫覺得沒有。
沒有什麼能超過他的生命。